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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他痛恨她的眼光,她在同情他?凭什么!凭什么堂堂的皇子要让一个冷宫出来的犯妇同情!“谁准你用这种眼光看我?连你也瞧不起我?还是你想回到二皇兄身边,企图激怒我好把你赶跑?啧啧,可惜啊可惜,人家不要你、弃你如敝屣。”

  他胡乱骂人,语无伦次,盯住她的目光似要把她吞下肚似的。

  李萱不语,还是同样的态度、同样的悲怜目光,并没有因为他的刻薄而出现半分情绪起伏。

  见她不为所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勾起一丝歹毒的念头,他要挑惹出她的怒恨。

  “你死心吧,二皇兄和王氏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便是多年无所出也不肯再娶,他连个无足轻重的侍妾也不愿迎进家门,何况是你这罪妇。”

  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李萱以为没关系的,可当面被周煜镛翻出来,心还是狠狠地一阵抽搐,像被人强掐住喉头、强灌下辣椒水似的,胸口火辣辣地疼痛着。

  李萱咬紧牙关,她已经学会便是疼痛也不能让人知晓,否则迎来的不是疼惜哀怜,而是轻贱低慢,所以她不能在此刻弱下声势。

  何况、何况她已经不在乎了呀……是的,她已经、已经不在乎!心越痛,她越是笑得明媚,情越伤,她越是笑得耀眼。

  李萱说服周煜镛,也同时说服自己,她无所谓。

  见李萱不受刺激,周煜镛像只未得逞的狮子,怒气益发张扬。

  他向前跨一步来到她跟前,低下头勾起她的脸,四目相对,他对她阴毒一笑。

  “你可知道当年为什么父皇不顾母后的意愿,非要把你关进冷宫?淑妃滑胎之事不见得与你有关,便是有关也只是无心之过,怎就硬把你送进那鬼地方?那是因为……”说到这里,周煜镛满眼得意,略略停顿,他等待李萱追问。

  可她忍着、她不问,依然光是笑着,笑得风光明媚,笑着掩去扑腾不已的心绪。

  见李萱的反应不在自己预料中,周煜镛气恼至极,一把抓住她的细肩将她拉向自己,一波波的恶毒语言传进她耳里。

  “因为父皇和二皇兄协议,只要不让你嫁给他,他就不同大皇兄抢东宫太子之位,为了大皇兄,父皇妥协了,即使因而让母后恨上他、你被关起来也一样,而二皇兄就可以一心一意对待王馨昀,就可以共造恩爱夫妻的神话,没有一个多出来的第三者……”周煜镛要她和自己一样愤怒,他要她在自己眼前彻底崩溃。

  但李萱偏偏不教他如愿,即便他的话在她心头撕裂出伤口,即便她痛得想蜷起全身哀哀求饶,可她还是直挺挺地站着、笑着,把酸涩如辣椒水的眼泪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吞。

  只是李萱弄错了,那不是辣椒水,是化尸粉,沿着喉咙下去,腐蚀了她的五脏六腑,辗碎她的知觉。

  原来这才是真相!难怪她伤得几乎死去,他始终没有出现;难怪皇上明知道她无罪,她还是得在冷宫思过了三年。

  怎地,她堪比毒蛇猛兽,让二皇子宁愿放弃太子之位,也要把她圈入栏栅里?原来他没喜欢过她,从来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她却还盼着在他身边出类拔萃……呵呵,真是好笑呢,她怎么能够不笑?这么好笑的事情,这么有趣的错认,这么可笑啊……真是幸好,幸好她对他的幻想已经结束,否则又要闹笑话。

  李萱狠狠咽下哽咽,告诉自己,也好,不管事实是否知道得太晚,她终究是理解了他有多憎恶自己。

  深吸气,她提醒自己不输、不失控,一千多个日子里,她至少学会一件事,激动只会落人下风。

  她极力克制,抑下喉间翻上的腥甜,淡然一笑,柔声对周煜镛说:“没用的。”

  “你说我没用!”李萱的话像锐针,狠狠扎上他的自卑。

  他重重一甩袖,袖子抽上她的脸庞,她却不惊不惧,清澈灵动的双目依旧注视着他的脸。

  她口气平稳,丝毫没受他的怒气影响。

  “没用的,有人在乎,大吵大闹才有用,没人在乎,你叫破嗓子、闹翻了天,看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场闹剧。”

  “你敢讽刺我?”

  他瘸着腿、向她进逼,眼中透露出危险,彷佛下一着甩上她脸的,不是袖子而是巴掌。

  她浅哂,视线依旧停留在他脸上。

  他痛恨她这号表情,他受不了她干净清澈的眸子,大手猛地一抓,他扣住她的喉头,狠戾桀骜的目光死死锁在她脸上。

  李萱不能呼吸了,可她没拉平嘴角,眼神中的同情、哀怜丝毫未褪。

  “五爷,您别这样啊,快松手……”小瓶子急着要去扳开周煜镛的手,却让他猛力甩开,小瓶子脚步不稳,接连几个倒退撞向墙边。

  看见了吗!他是皇子!谁敢说他没用,他发脾气,旁边的太监宫女就吓得噤若寒蝉,他摔桌摔瓶,他们就得小心翼翼,他就算把几个下人打死,也没人敢多说两句,他是皇子,高高在上的皇子!周煜镛恶狠狠地宣示着。

  可李萱的脸即使胀得通红,却依然没出声呼救,她还是直视他的双眼,没有分毫畏惧。

  见她这样,他更加愤怒生气,他气得鼻翼翕动、目露凶光。

  “五皇子,您别这样啊,您杀了怀玉公主是抗旨啊!”送李萱过来的太监扑上来,急急扯住他的手臂。

  这几句话提醒了周煜镛,没错,杀掉李萱不只是抗旨还是忤逆,不管她是不是父皇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耻辱,她被送来了,他就得收下,这就是圣谕、就是皇恩。

  他恨恨咬牙,松手一把将她推开,李萱接连倒退,最后狼狈地摔倒在地,一声闷哼,背撞上柜角,她痛得拧眉。

  再度呼吸到新鲜空气,她不停咳嗽,咳得很凶,在一阵强烈咳嗽后,血腥味翻涌而出,溅上衣襟,在一阵昏沉后,她缓过气扶着墙壁慢慢起身,固执地站到他面前。

  她不畏惧他的蛮横,抚着胸口说:“没有用的,生气只会让人憎恶、更加瞧不起你,不会替你增添力气。”

  他冷冽的目光射向她,她不畏怯,反而笑开,轻飘飘地说了句,“曾经,我和你一样。”

  这句话,震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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