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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她只好开出优渥条件,从零用钱到国外旅游、一双名牌高跟鞋……条件好到让她惊声尖“笑”,才乖乖上补习班。

  结果呢,才多久时间,她又受不了了?补习班三不五时打电话来说宁宁又没去上课。

  双手横胸,她冷冷地看着宁宁和阿丹,阿丹被盯得头皮发麻,偷掐宁宁两下,让她清醒一点。

  “你又没去上课。”

  “对。”她抬高下巴,满脸桀骜不驯。

  “你答应我,会忍耐到指考。”特特试着压下怒气。

  “不要,我连一天都忍不下去,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闷,闷得我喘不过气,要不,你去对着法海那颗光头看看,保证不到一堂课,你就想吐。”宁宁借酒装疯,指着特特大喊大叫。

  “大姊,你不要生气,宁宁今天心情不大好。”阿丹连忙挡在两姊妹中间,给彼此缓颊。

  “心情不好就不念书?那我心情不好,是不是就可以不要赚钱?”

  “够了,不要老是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赚钱很了不起?养我很了不起?没有你,我一样会长大。”宁宁伸出一阳指,不断朝姊姊肩膀上戳。

  “是厚,你一出生就会自己洗澡换尿布,一出生就会自己觅食,不简单!”特特冷笑,不知感恩的坏家伙。

  宁宁是她把屎把尿养大的,那时妈妈为着赚钱,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她才七岁,就必须学会照顾妹妹。

  小小的身子背着重重的婴儿,在家里走来走去。

  别人的童年是卡通、游戏、故事书,她的童年是奶粉、尿片、婴儿哭。当时她有多辛苦,现在她就有多少权力说话。

  “够了,你要讲几次啊?好,你很伟大、很了不起,没有姊姊,我早就死过一百、一千次,行不行?那又怎样?看清楚!我已经长大,已经不是那个必须乖乖跟在姊姊屁股后面,学姊姊说话的笨小孩。”

  “所以呢?你现在聪明了,就可以不听姊姊的话?”

  “为什么要听?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让你安排?为什么我不可以自由自在选择自己的未来?就因为你把我带大,就有权力指挥我过什么样的生活?哈、哈、哈!搞清楚、杨小姐,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白垩纪。”

  “你的意思是我在害你?”

  “对,你在谋杀我的意志力,你在谋杀我的未来人生。”

  “我辛辛苦苦赚钱给你交补习费,竟是在谋杀你的人生?”

  手指着妹妹的鼻子,特特快被气疯了,可不可以来个什么人,告诉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跑到哪里去?

  为什么一点点飞扬乱窜的荷尔蒙,就可以把她的妹妹从小可爱变成大可恨。

  酒精把宁宁的胆子泡肥了,“啪”的一声,她打掉特特指着她的手。

  “对,就是就是!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指挥我,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过生活。”

  特特无语,冷眼看着妹妹,缓缓摇头。

  侧过脸,这次她不问宁宁,直接问阿丹。“她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特特又不傻,每年都要上演一次的事,她不会猜不出来。

  阿丹不知道怎么回答,用力扯了扯宁宁手臂一把,低声说:“不要闹了,明天醒来,你一定会后悔。”

  “我要后悔什么?后悔只有她有爸爸、我没有?后悔她的生日有人在乎、我没有?还是后悔一出生,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姊姊,没直接把自己掐死。”

  “有我这样的姊姊,倒成了你的耻辱?”

  “不是耻辱、是自卑,你这么厉害,又会念书、又勤快、又负责、又上进,资优生ㄋㄟ,优秀ㄋㄟ,杰出ㄋㄟ,了不起ㄋㄟ。”她抓起阿丹走到柜子前面,用力拉开柜子门,指着里面说:“看见没,里面满满的、满满的,通通是我姊的奖状奖盃,厉不厉害?我就搞不清楚,我妈都生了这么冠军的女儿,干么不满足,还要再生出我这个笨蛋?啊是要玩实验组和对照组哦?”

  “杨宁,你没有爸爸,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占走你的爸爸,你不必把所有的恨全记到我头上。”

  李蔓君没猜错,宁宁确实在和全世界赌气。

  她不平、她妒恨,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姊姊每年生日有礼物,她却什么都没有?爸爸只喜欢姊姊、不喜欢她吗?

  爸爸爱上别的女人,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和妈妈一起被抛弃?

  好歹姊姊被爸爸宠过,为什么她连一面都不能见爸爸?为什么“爸爸”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平价品,对她而言,却是奢侈品?

  “是你的错,是你不好、你不乖、不听话,爸爸才会抛弃我们!”宁宁赌气的说。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认为爸的离开,是我的过错,所以你用放弃自己来惩罚我?”这是什么跟什么?这种逻辑也只有宁宁那颗不念书的蠢脑袋才兜得起来。特特满脸满眼的无奈。

  “我能够惩罚你吗?我惩罚到你了吗?哈、哈、哈,我怎么这么厉害啊!”宁宁夸张地抬高双臂、转三圈,但重心不稳,歪歪斜斜地靠在阿丹身上。

  “是啊真厉害,十九岁不念书跑去喝酒,真优秀!”特特语带嘲讽。

  “你二十岁都可以堕胎了,我十九岁喝酒算什么?”宁宁挑衅地抬下巴、挺胸膛,口气里的讽刺是特特的两百倍。

  话说出的瞬间,空气冻结似地,两姊妹瞪眼,互相看着彼此。

  特特不是生气,而是寒心,寒冷的刺痛感从毛细孔狠狠地往骨头里钻,她们还是姊妹吗?她竟可以这样揭自己的疮疤,毫不手软?定睛望向宁宁,眼底凝满哀恸,控制不住满腹酸水翻涌。

  宁宁也不是生气,而是后悔,她后悔自己在姊姊未癒的伤口上狠踩,一定是酒精作祟,让她脑袋不清楚。

  宁宁想说对不起的,特特却痛心地扬起手,重重地往下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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