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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进宫下车,跟在刘公公身后,亦画突然想起第一次跟哥哥进宫。

  大家都说哥哥与少年皇帝性情相投,殿试时一个对眼便认下彼此,从此皇帝臣子默契绝佳合作无间。

  少年皇帝爱屋及乌,哥哥的妹妹也成了他的妹妹,让“妹妹”有空就回家玩玩。

  那回进宫,看着巍巍宫殿,流不尽的宝相庄严、尊贵奢华,单翘双昂七踩斗棋的房檐,檐角狰狞庄严的脊兽,金龙彩画,铺就满地金砖,目之所及皆精致到了极致。

  她像个乡下村妇,两只眼睛都快转不开,左顾右盼,忘记进宫前哥哥的叮嘱,只觉得这里是神仙地儿,能住在这里的都是神仙吧!

  如今再看,尊贵依旧、奢华仍在,却再不觉得这里是蓬莱仙境,反倒成了令人胆颤心寒的修罗炼狱。

  熟悉的御书房里,皇帝坐在御桌后,成叠的奏摺挡住他半个身子。

  那时她十岁、皇帝十七岁,她带着好奇目光审视着陌生哥哥,周珩皱紧的眉头在看见哥哥那刻瞬间舒展开来,一手抓起奏摺朝两人走来,边走边道:“亦书,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觉得这里头大有问题,却找不出问题在哪儿。”

  幼小的她不懂,戏文里的皇上不都是白胡子老公公,他怎这么年轻,稚女敕得像需要被保护的幼猫?

  周珩腾出空问:“妹妹喜欢做什么?”

  她不假思索回答,“画画。”

  周珩夸她长得美,问她想不想进宫当公主,她不曾犹豫直接摇头,抱住哥哥手臂,斩钉截铁说:“我要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周珩和哥哥都笑了,说她懵懂傻气,女孩长大终归要嫁人。

  她把头摇成波浪鼓,说:“我只想嫁哥哥。”

  亦画理直气壮的口吻惹来哄堂大笑。

  周珩拉起她的手耐心解释,“兄妹不能当夫妻,将来亦书会给你娶个新嫂子,你也找个好人嫁。”

  话说着,周珩和哥哥的目光接上,像在对话似的,但他们的话她听不懂。

  半晌,哥哥轻浅一笑回答,“我的婚事,等大周再无贪官污吏、民生富裕,天下无战时再说吧。”

  那天皇帝给了她一堆吃的用的穿的,还赠她一匣子又圆又大的珍珠。

  返家路上,哥哥突然问:“亦画想找什么样的夫君?”

  她想也不想回答,“像哥哥这样的。”

  十岁的她,哥哥是她整个世界。

  哥哥模模她的绒发,笑说:“傻气。”

  是啊,她愿自己能够一路傻气,能无忧天真地过完一辈子。

  但她终究是长大了,当百姓对哥哥的赞扬声起,她想弄明白哥哥做了什么,然而一旦弄懂,她瞬间明白哥哥承受多大压力,处境多危险,这世间做为“第一人”,结局不是功成名就就是黯然退场。

  她开始劝阻哥哥。

  哥哥却说:“身为男子就当承先人遗志,当乘风踏云,笑傲四海九州,方不负此生。”

  真的不负此生了吗?

  后来她经常进宫,皇后、嫔妃对她很好,但看着她的眼神里多少带着防备,她并不喜欢那种试探,因此哥哥和皇帝在御书房论事,她便领着小宫女到处玩乐,再后来皇帝不时微服私访、访到何家院宅,皇帝对哥哥很好,而哥哥以忠诚回馈他的赏识。

  他们都得偿所愿了,那她呢,谁在乎过?

  “亦画来啦。”周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出嫁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好像一口气长大了。

  “民女并不想来。”她冷冷回嘴,不怕得罪皇帝。

  最坏还能怎样?顶多是砍头罢了,无妨,反正砍一人是砍、砍两人也是砍,周珩早就驾轻就熟。她刻薄想着。

  周珩苦笑。这是怨自己了?是该埋怨,她要是云淡风轻,他都要嫌弃她虚伪。

  这世间敢这般毫无掩饰同自己说话的,亦书是一个、亦画是另一个,他们在他面前展现最真实的模样,同样地,他也在他们面前坦诚相交。

  他有三个兄长,父皇死去后嫡长兄周玧继位,是为隆顺帝,他是个好皇帝,在位期间给了百姓一个清明朝廷,但三皇兄周珩野心不灭,他这元昌帝谋朝篡位,深怕野火烧不尽,一举杀光嫡长兄所有子女。

  然周没想到,二皇兄周钰比自己阴毒狠戾,且藏得更深,短短两年皇位就落在周钰头上,成了庆文帝,而周珽的子女比周玧的子孙更悲惨。

  周珽杀周玧即位、周钰杀周珽坐上龙椅,至于周钰是怎么死的?直到如今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周珽勾魂索命,有人说周钰性情暴戾,经常大开杀戒,臣子们受不了残暴酷君、暗中毒杀。

  到底真相是什么,周珩并不清楚,只晓得身为父皇最后一个儿子,他义无反顾地登上帝位。

  他惶恐不安,当皇帝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中,幸好有亦书一路同行。可最终……天子近臣都得不到好下场。“亦画,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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