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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他不相信地又摸往她的额头。确实烫手,那粉颊上的两朵红皇此时越看越觉得不寻常。这小子怕是落水后没好好保暖,才染上风寒。

  突然,原本睡得平静的人轻咳一声,小脸皱成一团,粗粗喘息,看来十分痛苦,见了这一幕,他的心紧紧揪痛,最后低骂一声,就抬脚出了门。

  “吴瑾。”

  郭爱梦见自己又落进秦准河中,身子被冰冷的河水包围,甚至没法呼吸,可不管她如何拚命往上游,却始终没能到得了水面。

  她只能透过蓝幽幽的河水,看着朱瞻基和孙仲慧在船舱外凭栏笑语,两人恩爱如神仙眷侣,都对身陷水中的她视而不见,而伴随着他们嬉闹的笑声,她绝望地慢慢沉入河底。

  然而可怕的是,之后她竟来到地狱,有两个面貌狰狞的鬼差说她是毁坏大明国作的罪人,硬是把她关进一副棺材中,扔进地狱之火中焚烤。

  她很害怕,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任由火焰炙烤,她头疼欲裂,喉咙也被烧灼得嘶哑,令她迫切地渴望水分的滋润。

  “水……”

  她痛苦地发出吃语,睡梦间也不知是谁好心地喂她水喝,她就像沙漠中久经干旱的植物一般,好不容易遇上一场甘霖,就拚命汲取水分,咕噜咕噜一连喝了好几口。

  那几口水清凉甘甜,缓解了她的痛苦,使她慢悠悠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睡前点的烛火还亮着,屋内并无一人,更别说桌上的茶具,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她狐疑着。难道刚刚那是梦吗?咽了口唾沫,犹觉喉头干干的,或许真是作梦。

  觉得口渴,她挪动身子想下床,这时有个穿青衣的人影进门来。

  因来人背着光,等他出声后,郭爱才认出是皇太孙宫的太监总管吴瑾。

  “初日,你醒啦?”昊瑾尖细的声音带着和蔼。

  “吴公公。”她急忙要下床施礼,却给对方制止了。

  要她躺下后,吴瑾又招手让后面捧着水盆的小太监上前,给她拧了条湿帕敷在额上,又倒来一碗姜汤。

  “你真是不小心,眼下殿下大婚在即,竟还染上风寒。咱家已向殿下转达此事,殿下准了你几日假,你就好好养病吧。

  郭爱捧着姜汤的手一抖,接下来吴瑾还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了,只是拚命的吸气,勉强自己喝完姜汤。

  他要大婚了,也好,本来就该如此,也难怪他急着讨孙仲慧欢心,那可是要陪他共度一生的人,自己算什么呢?

  殊不知,接下来的几天,每当她人睡之后,总有个人来到她床畔站上一会,疑视了她的安详睡颤,才满足地离开。

  郭爱病好之后,拚命找事来做,也常跑东宫去关心太子的减重情况,她想藉由忙碌来转移注意力,朱瞻基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这些日子以来,他竟未曾正眼看过她一眼,就连她病了也都不闻不问,这使她更加心寒难过。

  今日随他去探视孙仲慧,看看他们这对准新人浓情蜜意,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好不容易告辞了孙仲慧离开,又见他脚步极快,一次也没有回过头看自己一眼,想起过去他总会留意自己有无跟上,有时慢了几步,他还会回头骂她腿短不济事,扫描她几句,但实际上是刻意停下等她,而今,他是真想甩开她了……

  郭爱垂着脑袋,拖背步伐,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慢慢地,脚步便止住不动了。

  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呆望着他一步步走离视线范围,原来,他真的没注意到她不见了,步伐连顿一下都没有……

  一滴泪莫名就滴落下来,心酸酸的、涩涩的,根本无法理解。

  她脸低垂,眼泪就直接落在胸口上。

  很快地进入七月,朱棣册封了胡善祥为太孙正妃,孙仲慧居于她之下,只是太孙缤,据说,她为此愤怒痛哭了一场。

  朱棣会做这样的决定,应是想藉此拉拢明显不合的朱瞻基与朱高煦。

  他向来偏爱次子,可皇位又不能传给他,内心总是愧疚,又深知他性格骄恐强悍,怕将来孙子继位后容不下这位蛮横的叔叔,因此立胡善祥为太孙正妃,希望将来次子若真的惹出事端,孙子继任大统后能够看在妻子的分上,容忍叔叔的跋扈。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孙子的心思,此举只是让朱瞻基心里积下对朱高煦更多的反感。

  皇太孙大婚是在奉天殿举行的,朱棣极其重视,不仅亲自主持,还比照太子婚仪规格办理。

  郭爱并未获允服侍朱瞻基前往进行婚仪,这一天她躲在潜廊下,看着他身穿衰冕礼服,显得意气风发、气度不凡,竟是莫名想哭。

  她往阴影处退了退,像是怕被谁看见自己在这偷看,也怕被人发现自己脸上狼狈的表情。

  看着朱瞻基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待会他即将在宫门外乘上金格,前往两位妃子家中,为这座宫殿迎来新的女主人。

  想着晚上洞房春宵的时候,他是会先去正妃胡善祥那,还是到受他喜爱的孙仲慧那过夜;又或者,上半夜是胡善祥,下半夜归孙仲慧?光想到这些,就令她心情恶劣至极。

  虽然是皇太孙大婚的吉日,天空却鸟云沉沉,开始飘下牛毛细雨,实在扫兴。

  她瞧着落雨,觉得眼睛里也有一团湿气,胸膛内更像是压抑着一股异样的酸楚,让她的心久久放不开。

  雨珠如珠帘,落地后洒进廊内,沾湿她的鞋袜,可她浑然不知,失魂落晓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才转向自己屋里去。

  在廊上走着,一想到未来自己得看看朱瞻基与胡善祥、孙仲慧以夫妻相称,彼此嫌蝶情深,夫唱妇随的情景,她就难过得忍不住流泪。

  几珠泪滴滑落,她抹干泪痕,心里却是一惊,原来自己是这般不甘愿、不乐见,甚至难过到要流泪的地步?

  皇太孙大婚,宫里一片喜庆欢欣,能见证一场古代王室的婚礼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按理说,她该是兴奋期待的,而不是心怀悲酸苦涩,恨不得逃离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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