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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那时花元绮已过了女子最是青春年华的时候,又因长年打仗,历经风霜,脸上、身上满是岁月之痕,如何还能待客?

  花元绮又回到当初的孑然一身,只能自力更生,用着多年的积蓄开了一间青楼。

  为何这么多生意不做,而是青楼?据花元绮所言,以色侍人也是业,世人皆看不起青楼女,却不知这些可怜的小娘子不过是父权时代的牺牲品。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用来禁锢女子的三从四德,她体验过前两项,若不是无子,说不定还得再体验一回。

  她的一生从未为自己作过主,荣辱尊卑全系在男人身上,而与她一样的女子何其多?

  她已是良籍,不一定非要从回这下九流的行业,但她不忍见其他女子与她一样,终其一生都没有一个安稳之处,于是她开设了苡萱楼,让这些女子卖艺不卖身。

  花元绮本就是名门之后,自幼习得花老将军真传,不仅武功高强,就是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她也一点都没落下,可说是文武全才。

  有她细心的教导,那些进入一以萱楼的小娘子自是个个才艺双全、文武兼济,几年下来,苡萱楼成了青楼之中的一股清流,来往的多是喜爱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虽说不卖色,却还是一步一步成了兴安城第一青楼。

  说起前朝,那可真是出了不少传奇女子,不仅有一个戏子皇后、有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丞相,还有花元绮这样曾是将门之女的教坊司官妓……可惜这足以让女子发光发热的国家仍逃不过改朝换代的命运。

  苡萱楼一代代经营至今,已有数十年,却数十年如一日,依旧人满为患。

  中秋之际二以萱楼来往的人潮都快将大门给踏破,嬉闹声不断。

  三楼一间雅间内,里头摆饰奢华,就是放置的灯盏都是价值不菲的琉璃灯,十分晶莹剔透,每盏都点上灯火,便是艳若桃李的绚丽华彩。

  此时那绚丽的光采正如外头舞台上舞动着身躯的舞娘般左右摇曳,映在一名俊美不凡的男子身上,定睛一瞧,竟是那从不涉足青楼妓院的楚离歌,而他面前则坐着一名同样俊逸出色,表情却略带轻佻的男子。

  “你说要跟我谈事,却将我带至青楼?你这是打着办正事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楚离歌目光沉沉,如无数暗刃扫向眼前之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好友,霍子逾仍是一贯的嘻皮笑脸,“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挂羊头卖狗肉,这说事在哪不能说?比起在寻常的酒楼茶馆一板一眼的谈事情,还不如选个温柔乡,有美人好酒相陪。再者,我可是瞧你这几日心情不佳,这才带你来散散心。苡萱楼与寻常青楼不同,里头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你可别搞混了。”

  楚离歌如何不知苡萱楼大名?他追究的是这家伙打着说要事的名头将他带来此地,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与这家伙争辩只是白费口水,于是站起身,“看样子那几桩案子你自己能够处理了……”

  霍子逾见他说走便走,忙换上一脸可怜样,将人给拉住,“别!少伤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要是破不了案,我可就要被迫娶嘉成了。”

  “你成日流连烟花之地,也就嘉成死心眼,因你儿时的一句戏言执着至今,非你不嫁,否则这皇城还有谁家的好姑娘肯嫁你?你倒好,不懂得珍惜也就罢了,居然成日惹她,活该被你老子打!”楚离歌说归说,却是坐回了原位。

  霍子逾,忠远公府的世子,与楚离歌可以说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拜把兄弟,也是皇城中少数与楚离歌一样“大龄”未婚的男子,年已二十五、六岁,仍是光棍一枚,若不是他从十四岁便开始逛青楼,以两人的交情,恐怕楚离歌那龙阳之癖的另一名主角便是现成的了。

  霍子逾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少伤,你这是当皇帝的监管人当久了,训起话来和我老子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年岁,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糟老——”未竟之语让一道冷芒给扫得噤了声。

  “你还有一次机会。”楚离歌做人一向宽容,机会一共给三次,而霍子逾这不着调的家伙已用了两次。

  “我这就说!”霍子逾立马正危襟坐。

  两人好友多年,他自是知道楚离歌的规矩,不敢再有废话,忙一字不漏的将请托之事说出。

  霍子逾乃勋贵之后,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不做奸淫妇女之事,安安分分的等着,便能顺顺当当的袭爵,过着有俸禄可领、有门面可撑的逍遥日子,说白点,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米虫。

  他从出生便十分有骨气,立志朝着这目标努力前进,打算成为米虫中的特等米虫,偏偏老子管得严,看不惯自家儿子这般放浪形骸、吊儿郎当,于是替儿子谋了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原本霍子逾上头还有个长官,加上他的身分,就是有事也轮不到他上场,每日只要上大理寺点卯就算交差,谁知这阵子竟出了件连续杀人案。

  死者一共五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死法一致,全是被挖出双目、斩去双手、割去舌头而亡。这些死者有的暴尸街头、有的陈尸家中,不过短短数月便死了这么多人,凶嫌的手段残忍至极,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

  本来嘛,这杀人案天天有,上有长官撑着,下有属下兜着,左右都不关霍子逾什么事,谁都知道他就是一名游手好闲、流连花丛的浪荡子,指望他查案?他能查出个甲乙丙丁那可真是见鬼了。

  谁知不久前大理寺卿江严宇竟被查出收贿,拿了大把银钱替一名高官之子抹去罪行,而帮凶则是另一名少卿,两人被那死者的丈夫一状告上顺天府。

  顺天府一查之下发现真有此事,赶忙上报天听,楚豫在听从楚离歌的建言后,大手一挥便将两人贬官流放。

  这么一来,在新的大理寺卿上位之前,大理寺如今的最高长官便成了不事生产的霍子逾。

  他得知此事当场便傻了,立马找老爹求助。

  忠远公老来得子,本是喜不自胜,谁知竟生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家伙。

  随着儿子一日日长大,却是一事无成,他只能听着老友今日夸夸自家儿子又升为什么官、前日又做了什么样的事迹……

  每当他们戏谑的看向他,问他儿子可做出什么事业时,他差点吐血,难不成要他得意洋洋的告诉老友,他儿子今日上了城西的春香楼,救助了某一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还是要他说,他那不肖子又收容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娘子?

  想想霍子逾在女人身上的“风光伟业”,他一张老脸险些抬不起来,如今有了让儿子大展长才的机会,他如何肯放过?非但不帮,一听儿子吵着要辞官,更是气得祭出家法追打,扬言他要是破不了案,那就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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