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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所有人闻言全像被点了穴定住不动,不会吧!荻柏脸色微白地瞪着她。

  过了好半晌,宫霓裳才开口打破那短暂、诡谲的深寂。

  “呃!是嫌我们这边不好?招待不周?”

  “不!当然不是!”映雪急切地表明。“倘若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待在这,可是,我真的很想念家里的人。”

  “那就待呀!放心,他们一定都很好,而且他们一定会很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宫霓裳满面笑容地说道,一点都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慌乱。

  别开玩笑了,已经打算将她娶回来做媳妇,怎么可以让她离开?她一走,岂不没戏唱了?

  映雪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很想,可是不能,我很挂念他们的安危,若没有在他们的身旁,我会很不安的”

  “有那么严重吗?”戚慕翔也放下了碗筷。

  “嗯!瓜、沙二州北有吐鲁番人不断伺机侵扰,南又有西夏的壮大、虎视,冲突从未停止过,我们虽有自己的军队,但势力又怎能跟军力日盛的西夏国比?一般寻常老百姓又有何力量去保护自己?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我本应该待在那和家人一起的……”说到这,她声音低了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若不是为了帮宫荻兰送家书,她此时此刻不会在这的,也不会如此不安。

  慕翔重重地叹口气。“我已上书给皇上,请他正视西夏壮大的事实,不过碍于朝中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无端惹祸,所以除非西夏人正面挑衅,朝廷就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别想能派兵到敦煌保护那里的老百姓。”是种无奈,也是种遗憾,倘若他还年轻力壮,早领着威镇军杀过去,只是时不我予。

  什么?映雪黯然瞪着碗中的饭菜,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她肯定会心痛而死,她在外头焦急得要命,里头的人却不当一回事?

  罢了!人事已尽,现在就看天命了。

  “我们本来就没指望大宋能派兵保护我们。”言谈中的轻蔑是显而易见的。

  众人静了一会儿。“这么说,只要你……脚伤好了之后,便会回家去了。”宫霓裳有些凝重地问道。

  “是的。”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会回家!

  一项强烈的领悟突地撞击了一直沉默不语聆听着的荻柏。

  她会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早先一听到映雪说起故乡的事,为何会产生那种不安感,没想到他竟不知不觉压抑自己不去思及她将会离开的“事实”。

  他是怎么了?一向冷静、理智的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盲目?

  这项顿悟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打击,让他整个理智、情感全都在他脑中糊成一团。

  “放心!你为了我们戚家做了那么多,我们一定会让你的脚尽快复原的。”戚慕翔向她提出保证。

  “谢谢……”

  听到她轻柔的回答,有道雷在他脑中炸开,她说谢谢?难道她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这?她怎能?一股强烈的怒气顿时蔓延至他全身,若非此时是在众人面前,若非二十几年养成的冷静、理智,他早就爆发开来。

  一思及她要离去,他的心便有如针扎,暴躁不已,在无从发泄这份强烈挫折下,他竟毫无理性可言的对她产生怒意,她怎能这样伤了他?

  这下可好,计划大受阻碍,不过这局棋还没玩完,人也还没走,心意是可以随时改变的,但也得要多加点诱因才是,尤其是关键点,宫霓裳视线一溜,没错过儿子脸上倏地变冷的表情,清清喉咙。“儿子呀!有关你的婚事……为娘已经托人打听。”

  婚事!他要成亲了?

  映雪震惊地望向荻柏,他也在此时朝她看了过来,表情有些僵硬,随即便别过脸去。

  没人能解释,在那电光石火交会的刹那,闪动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

  他要成亲!

  映雪觉得心跳如擂鼓,撞得她耳呜作响,脑袋一片空白。

  “这次我们一路回到江南,应该可以物色到几家不错的姑娘,家世和人品都是上选……”霓裳神色自若地说道,彷佛未让人察觉出丝毫异状。

  荻柏垂下眼。“一切但凭娘亲作主。”说这话的人是谁?是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并不想娶别家的姑娘呀!心的深处正无声呐喊着,可是他的理智已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侵占,任性地,想反击或是……保护自己,不要再那么痛苦。

  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出,那些话是冷酷、毫无情感的,除了映雪。

  家世、人品上选!

  映雪头垂得更低,看到身上简朴的衣服,莫名的自卑涌上,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一个貌不惊人、家世普通的平民女子。

  荻莲将一切尽收眼中,看到映雪脸上的痛苦、迷惘,令她觉得好不舍,想帮她,可是……她望向弟弟,怎么回事?荻柏脸上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僵硬和冷酷,出了什么事吗?

  轻叹口气,若他还说得出婚事任凭母亲大人作主的话,那还是等他这块大石头悟出再说了。

  突然觉得有只温热的手掌轻柔包裹住她的,抬起头,和夫婿靖尧凝目相望,眼神中有着疑问,多年夫妻,显然已察觉出她心情的变化,微微一笑,紧紧回握了他一下,示意没事。

  想当年,她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这个大冰块明白、认识了自己,唯有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才会有幸福可言。

  不过,她望向母亲,再度叹了口气,天知道宫霓裳下一步会打什么棋。

  在卧榻上辗转难眠,映雪放弃入睡的努力,随手披上一件外衣,拄着杖,慢慢地走上船舱,微凉的晚风拂起她颊旁几缕发丝,带来些许麻痒。

  仰头望着明月,除了唧唧的虫声和波浪轻拍岸的声音外,一切都是静的,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这份静寂,渴求能拂平心头的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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