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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他咬了咬牙。“尽管当时祖母已经生病,也无法开口说话,可是八姑自认为最了解祖母的心思,该不会真的做了什么?”

  “二爷猜的没错,确实是奴婢把毒药加进鸡汤里,骗大奶奶喝下的。”八姑也爽快地招了。

  孙氏一手搁在额头上,简直快要晕倒了。“天哪!天哪!小翠,快来扶着我。”她叫着伺候的婢女。

  “怎会出这种事?”云贵川跌坐在椅上嚷道。

  芝恩想到谦儿因此失去了娘,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不禁气到哭了。

  “你这人好狠毒!”

  “奴婢只不过是遵循太夫人的命令,云家的媳妇儿若有一天成了寡妇,担心她们守不住,想要改嫁,还不如殉节,换来另一块贞节牌坊,这一切都是为了云家着想……”

  她对老主子的忠诚之心,可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理解的。

  “太夫人尽管口不能言,但奴婢最为了解她的性子,相信她一定会夸奴婢做得对。”

  “三叔、三婶,你们可都听到了?”云景琛铁青着脸,磨着牙说。“不只我娘,就连大嫂都被这对主仆给害死,等伯公和堂叔他们来了之后,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们所受的委屈。”

  云贵川惊跳起来。“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祖母,要是传出去也不好听,咱们自家人明白就好,不必让云家其他亲戚知道……”

  “是啊!是啊!”孙氏也赞同丈夫的话。“反正你大嫂都已经死了,还不如说是殉节,将来还能得到一块……贞节牌……牌坊……”

  在云景琛厉目瞪视下,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为了云家的名声、为了贞节牌坊带来的荣耀,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犠牲几条人命才够?”他要的不过是个公道,以及还无辜死去的亲人一个清白。

  “难道真要让我娘和大嫂含冤于九泉之下才甘心吗?”云家的名声若要靠虚伪和谎言才能建立起来,还不如毁了它,重新开始。

  “这……”云贵川夫妇登时语塞。

  云景琛又看向此刻躺在床榻上,脸歪嘴斜的老妇,抡紧双拳,恨恨地说:“不必担心,您还是云家的太夫人,我云景琛的亲祖母,身为云家的子孙,会继续奉养您一直到您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不知是否听懂云景琛的话,太夫人眼角蓦地滑下两行泪水,嘴角流着唾涎,发出不明的声音,像是在祈求孙儿的原谅。

  云景琛把头撇开来,不想再多看一眼,要不是老天爷已经惩罚她了,难保他不会做出弑亲的举动。

  “先把八姑关起来,派人好好看着。”他又叮嘱管事。

  管事马上找来两个婢女,将八姑带走了。

  没有任何抵抗,或为自己辩驳,八姑面无表情地跟着她们走了。

  就在一个时辰后,八姑多半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与其死在别人手中,还不如自我了断,于是趁着负责看守的婢女没有防备,把簪子刺进心窝,就这么死在血泊当中,结束一生。

  真相大白之后,留下的是深深的懊悔。

  当天稍晚,云景琛独自一人走进那扇不再上锁的小门,站在那口水井前,弯下膝盖,跪倒在地。

  “娘,孩儿错了……孩儿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您是清白的,这么多年来,始终认定您是因为做出了丑事,羞于见人,才会投井,孩儿的愚蠢和无知,让您含冤至今……还请娘原谅……”

  他若坚信母亲的清白,早就察觉事有蹊跷,可是却固执地不肯正视,只会一味怨恨,枉为人子,简直不孝。

  “请原谅孩儿……”云景琛满脸悔恨地喃道。

  而在小门外头,芝恩红着眼眶,默默地陪伴着他,并没有进去打扰。

  “二哥在里头……”亭玉见二嫂躲在门边,也学她偷看。

  芝恩颔了下螓首。“你二哥很难过……亭玉进去安慰他好不好?”

  “二哥难过……”她口中低喃着,双脚有自己意识般,走进小门,来到云景琛身边,跟着跪下。

  “亭玉……”见到小妹,云景琛湿红双眼。

  “二哥没有保护好你,那天晚上要是住在肃雍堂,没把你一个人丢下,一定可以来得及找人救娘,也不会害你惊吓过度,生了疯病……都是二哥的错……”

  亭玉模仿二哥平常的动作,摸了摸他的头。“二哥不要难过,坏人抓起来了,不怕不怕……”

  “八姑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受害,娘和大嫂的冤屈得以昭雪,相信她们地下有知,也都能够瞑目了。”他衷心地说。

  她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见二哥有了笑意,也跟着傻笑。

  既然已经证明母亲是清白的,云景琛当务之急便是将她的牌位迎进云家祠堂,谁也没有资格再说她不是云家的媳妇儿。

  而能够还云景琛的母亲一个清白,云家的长辈们自然开心不已,不过对于当年她是被太夫人给推下井一事,还是意图掩盖,只因为太夫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崇高,更受到徽州百姓的赞扬,不容玷污。

  见伯公、堂叔他们为了保护一块贞节牌坊,个个拚死拚活的,甚至不惜跟自己下跪,就是求他别毁了云家的名声,让云景琛只觉得可笑透顶,名声究竟是什么?说穿了不过是为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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