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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被按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中的拖把被接去,看着那个弯腰认真拖地,一点也不马虎的男孩,本想板着晚娘脸孔,眼底却不由自主流露一丝柔软。他拖得很认真,每一寸地板都不放过,因为知道没拖干净,她等一下还会再拖一遍。

  “唷,我儿子这么乖呀,天要下红雨了。”买菜回来的樊母,打趣地调侃了几句,提着菜篮进厨房。

  薛舒晏赶紧上前去帮忙挑菜,准备晚餐。

  “还是只有你制得住他。”樊母将菜一一摆放进冰箱时,说了这么一句。

  洗菜的手一顿,她暗自思索这句话的涵义。

  “我没别的意思。君雅这孩子,连我都管不住他,不过他却听你的话,你对他的影响力比什么都还要大,所以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能请你帮阿姨多管教、管教他?这个孩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阿姨,君雅不坏……”她忍不住替他辩解。

  “我不是说他坏,我担心的是他没有上进心。”

  孩子是她生的,她又怎会不知?君雅这孩子的本性并不顽劣,就是孩子气了点,长不大,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个性固然不算缺点,但那少根筋的性子,将来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他没有太大的理想抱负,过一天是一天,不替自己的未来打算,当娘的却会担心呀!无奈他打也打不怕,骂也骂不动,她是真的没辙了。

  “如果你做得到,替阿姨多担待些,可以吗?”

  阿姨都开口了,她能说不吗?

  她点了头,允下这沉重的嘱托。

  一句“担待”,能够延伸的范围却很广。

  要用什么方式担待?担待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有把话说白。

  阿姨交给她这么沉重的担子,她担得起吗?

  坦白说,她其实并不讨厌他的个性,虽然痞了些、玩心重了点,但他有人性最原始的真诚,会在她心情不好时,放下身段努力逗她,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将世俗的规范套到他身上,破坏他乐天无忧的性情……

  §卷五 告白

  樊君雅的求学生涯中,唯一拿到的奖状及值得炫耀的事迹,大概就只有全勤奖,而这还得归功于薛舒晏。他非常坚持每天要载她去学校,不为什么,保护老婆上、下学本来就是男人的责任,就算是冬天,他也是非常有魄力地拒绝棉被的诱惑,风雨无阻,十数年如一日,连他都快要被自己坚忍不拔的情操给感动了……

  不过,她似乎并不这么想。

  从脚踏车后座下来,她进校门前仍不忘警告他。“我知道你们今天期中考,给我好好写,不准睡觉、不准恍神、不准丢铜板,要是再敢写那种‘大便当然很臭’的搞怪答案,回去阿姨不修理你我也会修理你。”

  他扁嘴。“知道了啦!”晏晏愈来愈不可爱了,一天到晚训东训西,对他好严苛。也许是她的紧迫盯人产生效果,他的成绩慢慢在往上爬了,至少出现个位数成绩的次数非常少。

  反而是一向表现完美的她,却在大考时出了差错,或许是填写答案时挪了位,造成后面一连串答案尽数灭顶,标榜人性化的计算机阅卷,其实一点都不人性。

  这样的失误,已经注定上不了第一志愿,这对求学生涯向来一帆风顺,从未跌过跤的她来说,打击非常大,尤其所有人都对她抱着相当大的期望。

  她很难过,但并不是因为上不了第一志愿,而是樊叔叔和阿姨惋惜的眼神,难过自己让他们失望了。

  樊君雅其实不太懂。不过就是分数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好在意的?就算失误,她的成绩还是很好呀,至少他考一百年都考不出来。

  不过,看出她心情真的很差,连三餐都吃得不多,他当时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线,居然想到在庭院放烟火这招,吆喝她来看。她推开窗时,五彩缤纷的烟火在眼前绽放,他很得意地向她邀功。“漂亮吧?”这可是花光了他这个月的零用钱换来的。不过,乐极必然生悲,一根冲天炮飞到樊阿姨窗口,差点吓得两老心脏病发,还烧掉窗前的黄金葛和一盆樊阿姨心爱的蝴蝶兰,其下场可想而知。

  他差点被打烂屁股。

  “唉唷,轻点、轻一点啦!”后半夜,他几乎是在哀号声中度过。

  “活该!你没事放什么火!”阿姨这次下手很重,她一边挤药膏替他推揉,嘴里骂着,手劲却不由自主放缓了些。

  他就不能有一天安分、别闯祸惹事吗?

  “什么放火?是放烟火!”差一个字就差粉多了柳!“我就看你心情很不好咩……”

  咕哝声含糊在嘴里,她听见了,眸光柔和了,笑斥:“猪头!”

  语调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只可惜趴在床上唉唉喊痛的男孩,没能察觉。

  这是她十八、他十四岁那年的事。

  后来,直到她上了大学,他依然坚持每天接送她上课。

  她始终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其实可以上更好的学校,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家最近的这一所。

  上大学以来,陆陆续续有异性向她表示好感,以前读女校,全副心思都放在课业中,如今,迈入大学门坎是展开灿烂青春的第一页,空白的感情纪录中,逐渐填入色彩。

  她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清韵秀致的容颜属于耐看型,宛如藏在枝叶间的一朵铃兰,不特别绝艳,但清新特质总引人驻足留连。

  人生中第一位告白者,究竟后续如何?樊君雅至今仍没搞清楚,只知道那天他骑车去接她下课,她跟一个男生在交谈,隔着一段距离,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男生追她追得很殷勤。

  他只能心里暗急,每天晚上祈祷她不要被追走。

  等你满十八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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