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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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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结论是,要解这身毒说难也不难,就是过程繁复了些,而她打算先辨别他身上到底有多少种豆子,再一一挑出来。 “我说你呀,意志倒也过人,这要换成别人,身上喂了十数种毒性折磨,哪还能撑到现在。”她顿了顿。“话又说回来,若说一人下一种药,你起码得罪了十数个人,啧、啧、啧,我说小穆子啊,你做人也太差了!” “……”这究竟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既然她都买下他了,家仆从主子姓也是理所当然,可……她非得这么叫不可吗? 她是主,他是奴,没他说话的余地,他忍。 他从容得体地勾起一抹浅笑,沉静应对。“我不记得了。” 她说他体内的毒,派别、门路不尽相同,有些毒与毒之间的冲击,将会剧痛难忍、造成身体的重大损伤,可有些却会相互牵制,缓解致命毒性,若使得好,有时毒也能是药。 这两相矛盾的手法,摆明了下毒者不止一人。 要不,就是真的太恨他,有着非致他于死地不可的决心,将所有看得到的毒全往他肚子里倒。 “无妨,我穆朝雨别的没有,就耐性多得是。你身上再有千百种毒,我总能一道道找出来,一道地道解。” 他无语,默然望住她,胸口暖暖浪潮激荡。 虽然她嘴上说得随意,可他明白那是在承诺,无论如何,永不弃他。 “是说……你的豆子我挑,我的豆子谁挑?” “……”叹息。 她永远不会让他的感动持续超过半刻。 这豆子一挑,就挑到了月上柳梢头。 究竟是谁闲着把豆子全混成一气的? 他终算晓得,为何坊间恶婆婆虐媳,这招老归老仍百用不倦。就着摇曳烛火,他此际心头真涌起无尽悲情。 “小穆子,睡了。明日再挑。” “……”他真的想纠正她的称呼。 好吧,这恶婆婆也没那么不可取,至少她没要他挑完才准睡。 “你不知道灯油贵死了。”好似看穿他内心的嘀咕,她冷不防抛来一句。 你要真如此温良恭俭、当初那个出手阔绰、花钱时眼不眨气不喘、连杀个价也不会的女人究竟是谁? 家仆可以顶撞主子吗?可以吗?可以吗?! 唉,这种事也只能想想,没那勇气顶嘴,就只能乖乖回房,安静躺上他睡了月余的木板床。 这小屋就只有一间房,木板床还是他俩后来合力钉上的,就摆在她床边约莫三步的距离,以布幔隔起。 他原是深觉不妥,怕有损她清誉,毕竟人家还是个未嫁的大姑娘,可她一派坦然,不以为意,话到了嘴边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这样也过了月余。 穆朝雨撩开步幔走来,手上捧着几个瓷瓶。 有些他是认得的,有些可能是才调配出来的。每隔一夜,她都会固定为他替换伤药。 最初,还曾被她缠裹了一身,整张脸几乎只留下眼、耳、鼻、口,近几日,伤口逐渐结了痂,才刚拆了伤布,有些痒,但已不会再化脓疼痛。 她最先除去的,就是那道造成他这身蚀肤的毒,根源不除,抹再多的药都没有用。 “这什么?”他闻到好浓的桂花香气,以往没用过。 “还我冰肌玉骨欺霜赛雪沉鱼落雁桂香膏。” “谁取的?”好怪。 “我。” 果然。“非得用这个名字吗?” 往后人家要问起,要他一介男子如何把这药名说出口? 她耸耸肩。“它原是桂香芙蓉膏。” “听起来……比较像吃的糕点。”他忠实评论。 “对吧对吧!你也认为改了比较好是不是?” “……”也罢,他认了,可忍不住再度开口。“那……桂花有非入药不可的必要吗?” 他一介男子抹得一身香喷喷,比女子还妖娆,这成何体统? 她奇怪地瞧他一眼。“没有啊。只是觉得不好让你一身药味,就顺手抓了一把桂花下去缓和缓和。”十足邀功口吻。 好一个玲珑巧思、善体人意啊! 他无助地望了望天。 上苍明监,他真的宁可一身药味。 “多谢。”相当言不由衷的嗓音自齿缝挤出。“那……这药我可以不要抹吗?” “为何?”她瞪大眼。“这药可助你伤口愈合、淡疤美肌,你不信我吗?” 谁都想自己一张脸白净无瑕,纵是男子,也不会想顶着一张伤疤满布的脸,遭旁人歧异目光。 “我信。” 只是……该怎么说呢?他不愿她再为自己劳碌奔波。虽然她嘴上不说,可那费了她多少心神,他不会全无所知。 他不是女人,不需冰肌玉骨也活得下去。 “好啦,下回不加桂花便是。”她低哝,承认自己这回有些过头了。 “……” 原来她也晓得?那就是真的存心玩他了…… 连挑了大半个月的豆子,他觉得,他的忍耐已到达前所未有的极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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