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楼雨晴 > 掠妻 | 上页 下页


  他索性一抬手,将她拉上榻。

  她并非抵抗不了,而是一使劲,必会伤着他,这一迟疑,便教他臂膀缠上细腰。

  她一惊,正要挣开,他凉凉道:“再动,伤口要疼了。”

  察觉掌心正压在他受伤的左胸口,她火烫似地迅速抽手。

  “这才乖。”暖唇似有若无地扫过她额际,满意地闭上眼。

  而她,睁着眼整夜无眠,感觉暖唇拂掠之处,逐渐发热、发烫,庆幸他睡了,听不见她狂躁不休的心跳。

  悄悄地,红了颊容。

  慕容家有一对双生子。

  然而,主——终究只能有一人。

  极尊、极贵。

  另一人,则为魔魅转世,自娘胎便分食着未来当家主子的养分,若不除之,未来必纂其位,取主而代之,为祸宗族。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愈是权贵,便愈是迷信。姑且不提是否为魔胎转世,同一娘胎所出,仅仅分毫之差,便是天壤之别,谁能服?岂不骨肉相残?岂不家族大乱?或许,这其实无关于古老禁忌,只是纯粹的人性。

  总之,无论如何,慕容世家传承数百年,极盛不衰,早早便订下族规,若为双生子,后者必将沉潭,以绝后患。

  数百年后,一对双生子,破了这族规。

  长子慕容韬为主,注定一生尊荣,而次子慕容略,在慕容夫人的强力抗争下并未沉潭,放逐二十年后,于得知真相的慕容韬的坚持下回归。

  “对不住,为兄不知此事,让你平白受这二十载的苦。”

  分离了二十年之后,再见面那一日,亲自前来的慕容韬是这么对他说的,带着淡淡的心酸,诉说愧意。

  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仿无二的面容,据说曾与他无比亲密、共同呼的男子,他其实一点感受都没有,留在姥姥家或是回到那个早早便将他驱逐的家,完全没有差别。

  这二十年间,每一年的生辰,他都盼着,不求别的,只想着至亲心里头若还记得有他,来陪他吃上一碗寿面,也就够了,不求其他。

  一年又一年,寿面总备着,等到凉了、馊了,那颗曾燃过一丝火苗的心,也一年年冷了、馊了。

  如今再来,又有何用?

  慕容韬心中有愧,昨日,庄里上下大肆庆祝着他二十岁生辰,美酒佳肴,满室欢腾,而这名与他同胞所出的弟弟,却边个陪他吃碗寿面、给句祝贺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叔公醉后说溜了嘴,至今他仍被蒙在鼓里。

  如今面对么弟无法谅解的冷漠指责,他一句也无法为自己抗辩,当下也没多想,便捧起那碗放了一夜、走味的冷寿面,一口口吃完它。

  “我不祝人年年有今日,今日前的一切并不值得回顾,你的将来,从明日开始,我向你起誓,而今而后,我慕容韬有的,也必有你一份。”

  未料他会有此举,慕容略怔然。

  分清是他的行径,还是句句恳切的言语打动他,最终仍默然首肯,随他回了慕容庄。

  此举决定得突然,慕容韬原是盘算着要将西苑打点好,从此便属他所有,可他冷冷一句。“为何你东,我西?”

  只因东为主,历任以来的家主,向来居于东苑。

  所以,还是有差别,不是吗?不过嘴上说得动人罢了,哪能真无差异?

  随身侍从听闻,个个变了脸色,慕容韬仅了一顿,旋即笑道:“说得是。我原是想让你有自己的院落,可这一细想,如此各分东西,与过去又有何不同?要不,你就与我同住东苑吧,兄弟分离多年,我也想与你好好培养生疏的情分。”

  一路以来,他处处刁难,慕容韬却似乎不以为意,无止尽地包容、珍宠,就好似他只是个被冤屈了、正闹着别扭的小男孩,好生安抚便是。

  他承认,最初是心存恶意,对这人,他一点感觉没有,若能撕下那张伪善面目,倒也快意。

  激到了后头,成了惯性。

  反正,他就是个祸胎,早在出生那一刻就已被认定,那又何苦辛劳去扭转什么,不玩白不玩。

  最多就是再被扔出慕容庄,一回生,二回也就熟了,他已不是孩子,天大地大,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

  他知道这府里由上到下有多不欢迎他,愈是对慕容韬忠心耿耿的,就愈是看不惯他的蓄意欺凌,就像那个总是默默跟在慕容韬身后的女子。

  她讨厌他,极端地讨厌,他知道。

  每每他又出言刁难,她眉心一蹙,碍于慕容韬一句“见略如见我,凡视我为主,便不得对他稍有不敬”的宣告,才始终隐忍,不发一语。

  最初那一个月,他与慕容韬同桌而食,同室而眠,也真如最初誓言,慕容韬有的,也必为他留了一份,任何事,他开了口,慕容韬不曾拒绝过他。

  一日,他闲得慌,在苑内走走晃晃,经过议事厅,不经意听见庄内几名资深管事与慕容韬的对谈内容。

  管事们隐忍了许久,终是大胆谏言。他们倒有默契,对他这般纵容那妄求无度的么弟行径,深觉不妥,更怕是的那人恐有贰心,意欲取而代之。

  慕容韬一笑置之。“那又如何?慕容家的一切,本来也是他的,我已经独占二十年,他若真有意取而代之,只需一句话,我也不是给不起。”

  谁稀罕?

  人人尽当这慕容家主之位多了不起吗?他打一开始,就不曾看在眼里,这个家不要他,他也不稀罕,难为群忠仆,日日防着家贼,枉作小人。

  他冷冷扯唇,脚下欲退,不经意撞上一双冷瞳。

  啊,是他疏忽了,慕容韬的小影子,有他在,哪会无她呢!

  “他是真心待你。”

  打他进慕容庄以来,除去主子的交代,不曾私下对他说过一句的女子,头一回开了口。

  好一个忠心为主。

  他不是不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神始终多有保留,谨慎地代主防着他,他若无异心,她也不会与他为难。

  坏胚子劣性一起,偏爱哪处喊疼哪处踩。“多谢提醒,这倒是个不错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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