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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疑惑的目光望向未婚妻,章宜姮耸耸肩。“早上她家人打电话给她,发现她在医院的事,就立刻赶过来了,好像说他们看病有特定的医院,可以有更完善的医疗照护,所以要帮她办转院吧。”

  所以——她走了吗?

  还来不及厘清心头是什么滋味,身后传来开门声,他回眸望去,先是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她,目光往上移,是握着把手的修长指节,然后才是男人挺拔秀俊的身形。

  “要走了吗?”章宜姮主动问。

  “嗯,来跟你说声再见。”

  “那,你自己要保重喔!还有,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杨幼秦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身后的男人随后开口:“事情的经过,幼秦都跟我说了,很抱歉舍妹为你们带来的麻烦,两人的医疗费用我已经付清——”

  余观止张口欲言,对方抬手制止。“这只是一点心意,感谢二位这段时间的关照,也让舍妹心里好过点。”

  于是余观止便默然了。

  这男人……看似文质彬彬,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让人无从反驳。

  他只得点头,送两人出了病房,一路静默地来到电梯前。

  “余先生请留步,不必送了。”

  他微讶。这人知道他?

  他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幼秦会跟家人介绍得那么详尽,而且这人看他的眼神,也不像第一次见面。

  询问的目光往下移,见她眼睫垂敛,低低启唇:“我没别的意思,昨天……只是以为你喜欢吃,很抱歉让你感到不舒服。”

  余观止疑惑了下,才领悟她是指牛肉面的事。

  他不确定自己表现出什么模样,会让她觉得他不愉快,他其实更迷惑于会为了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道歉的杨幼秦,让他很陌生。

  当时,真的只是章宜姮在说:“晚餐不晓得要吃什么?”

  她很直觉地想起他爱吃那家的牛肉面,便脱口提议,然后得到对方的附和。事后也想过妥不妥的问题,后来看到他的反应,还有连一口都不愿多碰,就知道自己错了。

  喜好是会改变的,以前喜欢的,未来不见得同样喜爱。

  于他而言,凡是沾染上她的事物,或许都是不愿多提的烂疮,不值得揭起。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在他过去的人生里留下一笔多么糟糕的纪录,后来遇到章宜姮,那个善体人意、温婉又美好的女人,鲜明对比之下,才看清自己有多差劲,他应该更希望永远不要再想起,这个带给他太多不愉快记忆的女人。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身后那男人眼一眯,沉声道:“余先生,你该回去了。”

  他只能闭上嘴,转身退开。

  回病房的途中,想起男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知幼秦会不会挨骂,不放心地又往回走,至少替她说个情,惹出这件祸事并不完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沿路找来,电梯前没看到人,廊道尽头的露台,隐约传来对话声——

  “……你是道什么歉?”

  “本来就是我的错啊。”

  “杨幼秦,你的傲气呢?”

  “就是太傲了,才讨人厌。”

  “你——”杨仲齐吸了口气。“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就是比杨季燕更二百五!”

  “干嘛拿我跟她比?!”这是羞辱。

  “这样讲还抬举你了。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该软时不软,该傲时不傲,还不够二百五?!”有转圜余地时,她做了什么?已经注定没戏唱了,就该摆出平日的女王姿态,优雅地退场,像个委屈小媳妇是要去谁的脸?

  杨家的女王,谁准她表现得这么没骨气!

  “最重要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敢隐瞒,翅膀硬还是骨头硬?等我告诉大堂哥,你就知道死了!”

  “仲齐哥……”

  杨仲齐轻叹,蹲身与她平视。“幼秦,哥哥们从来没大声骂过你,你想做什么,我们哪回不是顺着你、宠着你,但是这一次,你真的太过分了,连受伤都不告诉我们,家人是这样当的吗?是不是在你心里,一直都认为我们是外人?”

  “我……不是……是因为……”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不必跟我解释。你只要记住,一直以来我心里从来没有区分过你家或是我家,只有杨家,你,是杨家的小公主,大家最疼爱的宝贝,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嗯。”她心酸酸地点头。

  杨仲齐失笑出声。“装什么可怜,回去等着被大家排队先骂过一轮再说吧!”

  “……”

  看来是没事了。

  余观止不动声色,悄然往回走。

  她回去以后,会有家人妥善照料,本来,她就是人人娇宠的小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一晚的无助梦魇、滚烫泪水只是暂时的,落寞这种情绪,从来都不适合停留在她眸心,她是杨幼秦,他心目中那个美丽自信、艳惊四座的不败女王。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同时将心底那抹堵塞,以及最后映入眼帘、那抹欲言又止的落寞,全数赶出脑海——

  从此不再多想。

  什么时候该骄傲?什么时候该示弱?也许真如仲齐堂哥说的,她很二百五,总是表错情。

  那年,脱口说要与他分手,其实不是真心的,她只是在试探,想借由他的拒绝,来确认自己仍被他所重视,还没有失去他。

  她一直在等他的电话,等他气急败坏来骂她,要她不准再说那种话,等了一个晚上,不敢睡。

  他没有任何的动静,她开始不安,用怒气来掩饰心里的恐慌,怕弄假成真。

  谁知,他真的同意了……

  她其实在那一刻就后悔了,不该用这种方式来测试他,她并不是真的想分手,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用高傲的表相包装自己太久,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脱下那一层层的保护色,让他看见她的真心,于是,只好很蠢地,又用了烂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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