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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喜欢与爱情之间的差别,他一直都很清楚,也因为走过这一遭,心里很明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曾动摇、迷惘过。

  站在医院外的水池边,抽完一根烟,将心情收拾妥当,这才举步入内。

  病房内,章宜姮正准备吃晚餐,他走上前去张罗,替她将热食倒进碗里,正准备转身拿筷子,她突然皱皱鼻,出其不意地伸手拉下他,凑向前嗅了嗅。

  “你抽烟?!”

  “一根而已。”他一向很节制。

  “今天去巡案场,遇到什么麻烦的问题吗?”

  “没。怎会这么问?”

  “你只有心情烦躁的时候才会抽烟。”

  他正思考要怎么回答,偏头不经意望见隔床的杨幼秦正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他有些不自在地直起身。

  在前女友面前和现任未婚妻姿态亲密,这场面令他格外别扭。

  “你可以没收。”借由上缴国库的动作,稍稍拉开距离。

  “嗯哼。”章宜姮也老实不客气地将整包烟收下来充公。

  “怎么突然想到要吃牛肉面?”他这未婚妻是猫舌头,超怕烫的,平日很少在吃热汤食,十有八九都会烫到,然后才来对自己生闷气,常让他哭笑不得。

  “幼秦说这家牛肉面很好吃,我想说你好像也喜欢,就顺便。”

  张罗好碗筷,捧着自己那份到旁边正准备开动,闻言停下动作,朝杨幼秦瞥去一眼。

  她没看他,低垂着眼眉,单手挟面条,安静进食,淡漠侧容看不出情绪。

  从刚刚,就觉得这香味很熟悉,一直想不起来,宜姮这一说,他顿时领悟,是求学时代,他们常去的那一间。

  幼秦还记得,他喜欢吃这家的牛肉面。

  他们,也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有时候熬夜赶作业,模型做到很火大的时候,女友突来的一通电话把他Call下去,专程为他送来宵夜。

  他笑说:“宵夜吃牛肉面,会不会太补?!”

  她眨眨眼,娇媚地反问:“怕上火啊?”

  “该怕的人是你。”都有人自己送上门来让他消火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故意凑上前狼吻她,一副急色鬼样地上下其手,笑闹了一阵子,两个人合力解决掉那碗牛肉面,而后饱暖思淫欲,顺势亲密了一回。

  寝室有他室友在,有时冲动起来,在外头寻了无人的暗处便做了起来,后来想想,其实挺委屈她的。

  她倒不曾抱怨过,有一回还打趣地说:“这样像不像野地苟合的——”

  “喂!”后面的词汇必然不甚美妙,他抗议地截断。“我有名分的。”

  他们是名正言顺在交往,干嘛讲得像偷情一样。

  “失言嘛,你好计较……”

  因为有过这些甜蜜,分手后在心底揪扯切割,才更加难受。

  毕业之后,投入职场,一些两人共同去过的地方、品尝过的食物,几乎没再碰触过,一方面因为忙碌,另一方面,或许也不愿勾动旧有情怀,有些极端地将过去熟悉的事物全数舍掉,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章宜姮见他吃没多少,问道:“不合你的口味?”

  “久没吃重口味的食物,有点不适应。”

  “是喔?我还想说你应该会喜欢。”

  他懂得未婚妻想讨好他的心意,很多时候总是以他的喜好为重,这份柔情体贴,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也放在心上,伸手摸摸她的发,领情地微笑。“你快吃,我下午跟同事在外面有吃点心,还不太饿。”

  他放下碗,起身到外头倒水、接着削水果。

  直到面凉了、冷了,整晚都没再碰上一口。

  她在哭。

  余观止毫无睡意,睁着眼放空了一晚,因此才会在后半夜,敏感地察觉到那阵再细微不过的声响。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轻轻撩开那道睡前才拉起的隔帘。他是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投缘,幼秦偏冷的性情,是慢热型的人;宜姮虽然随和好相处,也只是性情使然,并不是对谁都能推心置腹,但是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幼秦,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们走太近,总觉得——这关系很怪异。

  她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呼吸略微急促紊乱。

  基于关心,他轻巧地靠近床边,怕她是哪里不舒服,这才发现,她满脸的泪痕,枕畔湿了一大片。

  他愕然,僵立当场,无法反应。

  哭不奇怪,但是认识她开始,他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开心时没有、生病时没有、争吵时没有、分手时更没有。

  他以为,杨幼秦是不哭的。

  犹豫了一阵,还是走上前,抽面纸替她拭去满脸的汗与泪,面纸很快湿透。他转身要再去抽两张,手掌不期然被揪握住,五指牢牢缠握。

  “不要……走……”低不可闻的梦呓声,轻浅,破碎。

  他微讶。

  她握得那么紧,眉心深蹙,像是深深恐惧,害怕被谁抛下那般。

  是梦见了谁?会让她这么难过?

  记忆中的她,总是那般倔傲,他不曾见过这一面的她,如果——

  脑海荒谬地浮现一道想法,那一年,她曾经对他们之间的僵局,流露出一丝丝的脆弱忧伤,如这一刻般的依恋不舍,他们是不是就不会——

  停!想这些做什么?事实是,她结束得干脆潇洒,不曾拖泥带水,他现在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一切都不一样了,再去探讨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强硬地抽开手,筑起冷硬心墙,让自己背身而去,回他该在的地方。

  不去想、不去看,更不该再过问,她的喜悲,早就不归他管,这道隔帘,是如今的他们,应该要有的分际。

  隔天,余观止下班过来时,没预期会看到空空如也的病床。

  上头的病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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