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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你杀的?!”天,他真的救了门派仇人?凤歧张着嘴,下巴都快叩地了。“你为何要杀鸿渡?杀他总该有个理由吧!”

  好说歹说,鸿渡在江湖上也是称得上名号的武术宗师,严谨律己,博学好问,人人总要敬上几分,他实在想不出她动手的理由。

  他眼底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傲梅低下头,长发在她颊边顺出两道黑瀑,也将她略带苦涩却定心的笑容遮掩起来。

  就算他的信任没有消失,听到寒家与鸿渡的恩怨,也很难全盘接受吧……傲梅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在闪着金光的东溪。

  “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该死?”凤歧皱了眉。说实在的,他想不出鸿渡该死的原因。

  傲梅抬起头,冷然地瞅着他,一字一句,说出她不曾为旁人道破的心事。

  “鸿渡杀了我的父母——一剑穿心,不带一丝犹豫地杀了我的父母!”想起那血腥的一幕,多年来的心酸苦痛,立刻化为颊侧沿流下的泪水。

  滴落的瞬间,凤歧似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娘身子不好,很难受孕,寒家又是北方望族,岂能接受嫡长子膝下仅有女儿能接衣钵?我爹便在我三岁时举家南迁。为了不让寒家的亲戚寻上,我爹一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唯一来往的朋友就是鸿渡。可他爱上我娘,求之不得便杀了我双亲,若不是我娘早先察觉鸿渡不对劲,把我藏在地下酒室里,死前更是稳稳地趴护住入口,恐怕连我也被灭口了,你敢说他不该死吗?我爹待他如亲兄弟,推心置腹,最后却死在他那把掌门信物之下!更讽刺的是……”

  傲梅咬着牙,难掩悲恸地低吼:“他还是我的义父!”

  “鸿渡师——是何时有认义兄义女?这、这有谁可以作证吗?或是有人亲眼目睹他杀人的经过?”他难得慌乱地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始终冷静不了。

  傲梅摇了摇头,一句话就熄灭了他眼中的希冀之火。

  “没有人,也没有证据。”

  “那、那你要如何证明你就是鸿渡的义女,又要如何证明鸿渡杀了你的双亲?”他胡乱地啧了一声。如果她提不出佐证,根本取信不了夙剑啊!

  “就是证明不了,我才选择不说。”傲梅望着即将下沉的落日,语气平板地缓声道:“如果可以,我又何须冒着千夫所指的屈辱亲手杀了鸿渡,对天下昭告他的恶形恶状,让他身败名裂不是更好?他杀了我爹娘后,怕事迹败露,一把火烧了我家,就算有证据,也在十年前化为灰烬了。”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面容净是无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连你也不信,我再说给谁听都一样——”

  “谁说我不信!”

  他并不怀疑傲梅的解释,她总不可能为了杀鸿渡,莫名其妙编造出个理由,连娘亲的清誉也赔了进去吧?再者,她在客栈时的痛苦呓语,额上的冷汗是想装也装不出来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严以律己的师兄动了凡心便罢,还离谱到杀了对方夫妻,若以青玉门规论处,别说掌门之位不保,废去修习多年的武功,保不齐还得……去势!

  凤歧咽下卡在喉间的唾沫,多少能明白鸿渡为何隐瞒多年不说。

  唉,反正人都死了,青玉门也没有鞭尸的惩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停止夙剑对她的追击。

  傲梅讶然回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别担心我寻死就说些不实在的话,鸿渡在外的名声我很清楚,你自然是相信他多些。”

  凤歧的话确实打动了她,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不作妄想。

  不可否认的是,有人相信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先别灰心,人常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夙剑让愤怒蔽了眼睛,我可没有,当中矛盾之处我尚辨识得出。你先跟我说说你当天杀了鸿渡的情景,愈详细愈好,我好琢磨该如何帮你。”

  “帮我?”傲梅忖度,在说与不说间徘徊,最后在他势在必得的态度与诱哄嗓音的交迫下,总算软化。

  “在我爹娘十年忌日那天,我以故人之女的身分上青玉门找鸿渡报仇,原以为会遇上层层刁难,岂知不但顺利得见鸿渡,他甚至要求弟子不可任意打扰。我想门一关他便要杀我灭口,便亮剑攻其后背,他闪开后却不急着取剑还手,反而……反而问起我这十年来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她敛下美眸,双手微微颤着。

  “你如何回他?”凤歧皱了眉头。鸿渡应该不会笨到猜不出傲梅此行是为了报仇吧,都亮剑了。

  难道他是因为心虚?可是心虚……不会问这种问题吧?

  “我没有回他,提剑便往他心窝刺去。”傲梅闭上双眼,在凤歧询问她情形之前,率先抛出疑问。“我一直猜不透,他最后明明拔剑了,为何不一剑杀了我,还像小时候指点我武艺一样,提醒我该注意的地方,还要我换他的剑使。”

  “他把剑给了你?那把掌门信物龙纹剑?”听到这,凤歧发出惊呼,就差没按上傲梅双肩确认。

  她点了点头,脸上困惑未褪。“我换过他的剑,重使了他指点过的剑法,一旋身,竟稳稳地刺进他的心窝。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鸿渡就死在我的手上,他随意一招便能取我性命,不是吗?然而,我明明报了仇,亲眼看见他断气,为什么我还是快意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得不到解脱……”

  傲梅望着双手掌心,空洞的大眼像要把她的神智全然吞噬一般,那句解脱让凤歧心中滑过一股冻人的寒意,心头满是恐惧。

  如果他不在此处,她是否已经投向桥下东溪,寻求她所谓的解脱?

  不,傲梅是个勇敢的女子,她绝不会轻忽她的生命。纵然如此,凤歧还是忍不下心中的疑问,索性挑明地问了:“你心里明白武功不如鸿渡,为何还敢只身前往青玉门?你应该清楚不管此行成功失败,你都难逃一死的命运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若是没有及时出手相救,他简直不敢想像落入青玉门的她会有何种惨状。

  然而,随着傲梅嘴角漾起的那抹苦笑,他不自觉地握紧左胸衣袍,如针刺的痛痒细细麻麻,像扎出了他深埋的情感。

  他不是没见过比她标致的姑娘,却没有任何人像她一样,心神如快要凋谢的梅花,骨干却挺得笔直,不曲不折坚韧迎风,迄今未掉一滴眼泪。

  如果可以,他想为她挡下一切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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