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心 > 擒凤 | 上页 下页


  即便他与鸿渡的同门情谊淡如水,鸿渡还是同门师兄,辈分就是高他那么一点点再一点点,这次遇害,他心里多少也难受。

  但他对此事仍心存怀疑。傲梅为何杀了鸿渡?如何杀了鸿渡?以鸿渡的武学修为来看,她别说近身,光是在十步外就被掌风扫飞了,更别说凶器还是鸿渡当时的佩剑,一剑穿心的死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承认傲梅的武功确实比“理”字辈的弟子扎实,但在鸿渡面前应该像刚出生的雏鸟一样,一捏就死。假使她真的杀了人,为了逃命,抵在他脖子上的短刀应当捅进他的心窝才是,她何需犹豫收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便遭青玉门通缉追杀,难怪她处处防备,态度倔强。

  不知不觉间,凤歧的心已经一半偏向傲梅了。为了厘清事情的真相,不让她糊里糊涂当了替死鬼,他毫不考虑地告诉夙剑——

  “我拜托店小二,备马送她至宁波。”

  傲梅站在嘉兴禾城的望吴桥上,足下东溪溪水茫茫,斜阳下,闪着粼粼波光,轻风吹扬拂面而过,带起染着橘光的丝丝垂柳。

  家围水,水绕家,一派旖旎的江南景色,眼前水乡泽国的温润细致,全是她幼年时期的宝贵记忆。

  寒家是北方望族,丞相、御史、将军才人辈出,为官经商皆有成就,偏偏她的亲爹寒孤松生性淡泊,母亲体弱多病,便在她三足岁时移居嘉兴,一来躲去家族内不必要的明争暗斗,二来风光明媚、四季如春的江南又适合孱弱的母亲养病。

  可惜父亲误交损友鸿渡,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搭上运往嘉兴的货船,她还是不敢相信多年来的愿望即将成真,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踏上此处,祭拜惨死的父母。

  为了躲避鸿渡斩草除根,十年来,她不敢再回嘉兴半步,如今报了血海深仇,又不知是否能躲过青玉门的追杀安然回到故居,所以,凤歧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贵人。

  他的付出像涓涓滴水,逐渐地滴穿她这颗顽石,这几年她好累,孤苦无依,像片浮萍根不着地,本来以为自己够坚强,能撑得下去,没想到同他相处日余而已,就生出想依赖他的惰性。

  这念头,连她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

  唉,别想这么多了,凤歧一旦知道追杀她的是青玉门,应该不会追上与她会合,现在她只想能快到双亲的坟前上香,亲口告知天上的父母,他们的女儿不负期待,已经手刃仇人鸿渡了——

  一回过身,冷然的她不禁露出傻愣的表情,语气也掺进了细微的雀跃。

  “你来了?”

  “可不是,差点累死我了。”凤歧气喘吁吁地放下大布袋,额际全是汗珠,为了赶上她,一路奔来不曾停歇,命都快去一半了。

  他抹着脸,气息已稳地道:“我把夙剑引到宁波去了,没想到他那张死人脸也有如此气怒的模样,要是你落在他的手里,一定死得很难看。”

  夙剑本来要他一块追捕,他临时编了个谎,说他接了驿站急件,误救寒傲梅已经耽搁两天了,得快点把手边讣闻送达才行。

  为了平时用度,他总会接些小差,私人公家皆有,若是遇上有人说媒,要把女儿嫁给他,或是坚持送上酬劳以外的谢礼,就把事情推到青玉门身上,鸿渡掌门时就收过好几回,夙剑自然信了他的说词,加上门派带丧,同是天涯沦落人,便要他速办后回来才脱身的。

  “你认识夙剑?”傲梅悄悄地退了一步,佩剑也架上胸前,冷然的棕眸写满戒备,还有一丝很难察觉的痛心。

  当年鸿渡与寒家交好时,曾在松下煮茶与父亲谈论弟子素质,夙剑乃其中佼佼者,深得鸿渡喜爱,所以夙剑接任掌门之位她一点也不讶异,只是凤歧认识夙剑,不啻指出他与青玉门有私交?

  而且从他话中听来,他与夙剑应是旧识。傲梅退了一步,戒慎地注视着他,素手架上剑柄,陷入天人交战。若他这回真的是来捉她的,这剑,究竟拔是不拔?

  凤歧猜得出她警戒的原因,连忙缓和,却不敢自曝身分。

  “我师尊跟青玉门有些渊源,小时候都见过‘鸿’、‘夙’字辈,也切磋过武艺,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他抹去额上薄汗,续道:“夙剑说你杀了鸿渡,要我供出你的下落,但我觉得奇怪,如果你武功好到能一剑杀了他,青玉门那几个功夫不到家的三脚猫岂能伤你分毫?连我都打不赢他耶。”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只可惜,她要教他失望了。

  “鸿渡……是我杀的。”她艰涩地开口。与其欺瞒他,她选择说出真相。

  凤歧想必是认为她有冤屈才追了上来,她想知道若是明白告诉他鸿渡确实死在她手上,究竟他眼底的信任会不会变质。

  傲梅苦笑。变了也好,如此一来她便不用挣扎,这种不上不下的情绪也会消失,天底下的确没有人希望她活下去,没有人试着了解她的苦痛,而且落在他的手上也好。一来,他不是青玉门人,二来,以他的个性应该会同意让她先为父母上香,再送她上路。

  这样,也好……

  垂下佩剑,傲梅等着看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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