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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你!”沈容堰指着自家妹妹,不敢相信自个儿听见了什么话。

  “你究竟把爹娘的脸面置于何处了?他们在天之灵——”

  “三哥,你别急着骂她,要不是走投无路,这么倔的姑娘怎么会低头?”

  陆畏兴横出一手隔在他们两人之间,沈容堰为他这句“三哥”差点岔了气。

  “我们手边握有一些线索,是她这四年来卖命卖尊严换下的,如果运用得当,就能洗刷沈阁老的冤屈,我只问你一句,你肯不肯跟我们回京?”

  沈容堰面有难色地看着陆长兴。他知道这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但也不用省事到什么都不解释吧?他改问沈蓉清。

  “你先跟我说说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沈蓉清从捜集证据,进入漕帮,四处寻访买官名单上的人物,到最后依附集玉阁成为瘦马,再遇陆长兴都说了一回。她几次想把险要的事一语带过,像投河逃生云云就省略不提,陆长兴却插嘴把一切补上,惹了她好几个白眼。

  “你一个女孩家……”沈容堰实在说不出训斥的话,看着从小没少疼爱的妹妹跌得一身伤回来向他求助,他怎么狠心往外推呢?

  “好吧,我跟你们上京。”

  “三哥!”沈蓉清喜出望外,她还以为要磨上个三、五天,才有办法让他点头。

  “我开口说要做点小买卖的时候,家里也是反对,我知道你的心情,也明白你走的这条路比我困难许多。你一路走来,肯定累了吧?三哥没什么本事,最多就扶你走一小段。”沈容堰摸了摸她的头,像幼时买糖回来哄她一样。

  “不过我贸然离去,肯定会惹大哥起疑,得想个藉口脱身,最好是能离家十天半个月的。”

  “放心,早就帮你想好了。”陆长兴把漕帮船坞的事说了一遍。

  “还有个福老爹当证人呢。”

  沈蓉清这时才心领神会,原来他早就打好主意,故作匪气也是慎防家里的人问起,两相比较之下,就算身量高头大马,最终也不会怀疑到陆长兴身上。

  “既然如此,我就回家交代一声,明早在县城的头家客栈碰头。”沈容堰点了点头。以前就听闻过漕运使陆长兴心思缜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还没见到他本人就开始布局了。

  “好,明早已时,客栈门口等。你人来就好了,其他的路上添购便成。”其实他很想现在直接把人架走,不过对方是沈蓉清的哥哥,他多少得顾忌些。

  陆长兴与沈蓉清南下找人,骆家兄弟就负责在京里布局。

  彭海不知是亏心事做多了,还是天生胆小如鼠,家里大门口上就挂个寸长的镇煞罗盘,每扇窗户上都吊着金钱剑,每天出门跟回家都要烧一遍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家里还养了七头黑犬,轮流取血用。

  “过得这么辛苦,有意义吗?”骆冰解了某扇窗上的金钱剑后,迅速躲回墙边,蹲伏在骆雨身侧,拿起石子轻丢彭海家的窗户。

  “出门要看日子、看方位,哪天我扮成算命先生,说他这辈子只能吃白米饭,你说他会不会照办?”

  骆雨没有回他,专心地注视着眼前的变化,一见有人惊醒,马上松开握了一整个晚上的绳索,白衣立刻从窗外飘过。

  “有鬼呀!”房内有人大叫,顷刻间,烛火亮了屋子。

  骆雨拉回白衣,卷了几卷塞进胸前,领着骆冰翻墙离开,动作一气呵成。

  “金钱剑又断了!这个月已经断七支了!老天爷,我们不会染上什么秽物了吧?!”彭海家里哀嚎声不断,已经离去的骆家兄弟听过好几回,早就见怪不怪了。

  “老大想这法子还真够损的,不过怎么样都比放火好。”骆冰提起当年的任务仍是心有余悸,当时尽管临行前陆长兴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伤及无辜,还是有人受伤了。那个人就是他,伤到现在还没好全。

  “帮主行事有他的考量。”换作是他,也会选择用火烧,此举最干净俐落,也最无悬念。

  “喔。”骆冰摸摸鼻子,不提了。“对了,哥,你怎么看老大跟沈清?”

  要是沈阁老没有失势,沈清当老大的正妻绰绰有余,只是现在不上不下的,日后翻案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

  “帮主喜欢就好。只要帮主认她,我就认她。”骆雨终于看向聒噪了一晚的骆冰。“再说这事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以后莫再提。”

  “知道了。”骆冰暗自庆幸,爹娘不是把骆雨那颗顽石脑袋生到他脖子上,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哟?

  骆家兄弟就像这样,每天造访彭海家,做点小手脚,在陆长兴一行人回到京城后,关节也打通得差不多了,现在彭海草木皆兵,看到影子摇曳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决定动手的当晚,骆雨用吹箭迷昏了彭海,将他扛到城外狩围场内。

  到的时候,骆冰已经在四周用金炉铁筒烧出浓浓的一阵白烟,并以木板隔了条沟,里面点满蜡烛,看上去真有几分阴森。

  沈容堰换上阁老官服,染发贴须,踩上装有车轮的木板,在彭海药性还没褪去前,先让骆冰拉着绕了狩围场几圈,原本木板一动就东倒西歪站不稳,现在负手迎风不是问题,还能在移动的时候跳两下。

  沈蓉清无事可做,只能在铁筒里添水,维持住浓浓大烟。陆长兴本想牵着佳人在一旁看戏,见她闲不下来,非得找事情忙碌,也只能挽起袖子一块儿烧纸。

  准备得差不多后,彭海也渐渐醒转,迷茫之间,发现入眼不是看了好几年的床帐,而是荒林野地,手在地上刨呀刨的,确实是湿润的泥土,吓得脸色惨白,嘴巴大张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白雾弥漫,带着些许刺鼻的焦味,火光微弱,几乎就集中在脚边,彭海死死闭眼,再张开还是同样画面,不死心地又试了几回,皆是一样的结果,吓得他以为作了个难醒的恶梦,左右开弓,赏了两个巴掌到自个儿脸上,极为清脆的声响跟剧烈疼痛让他心如死灰,因为眼前景物根本没变。

  “彭海……彭海……”一道影子在白雾中闪过,彭海吓得双手乱挥。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害你!你去找别人、去找别人!”

  “你害我抄家眨官,净身出京,晚年家破,临老名誉扫地……你还说你没害我……彭海,你好狠的心……我要你赔命,赔命……”沈容堰伸直两手,往虚倒在地的彭海滑了过去。

  “沈、沈、沈阁……阁老?”彭海像霜打的茄子,软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要害我……你说……你说……”沈容堰想起陆长兴交代的事情,开始诱导他回话。“我在黄泉底下好冷……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不说我就拖你下来陪我……”

  “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害你……你不要抓我!你不要抓我……”彭海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缩成一团球。

  “那么是谁害我的……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原谅你……保你一世平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彭海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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