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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回京后,陆长兴忙了几天船坞的事,镇日早出晚归,沈蓉清因为身分限制,不好外出,只好藉着孙嬷嬷与集玉阁通消息。

  小翠嘴不紧,她是不敢用了。自从提了几名丫鬟上来让小翠领着后,整座小院除了孙嬷嬷以外都在她的管领之下,她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却没发现自个儿已经摸不到主子的边,这种人处理起来倒不费事,就怕仗着有小聪明心又大的。

  几乎把所有事情都在陆长兴面前剖开来说后,沈蓉清已经不避讳他,还当着他的面大喇喇地将沈香给她的名单摊出来看。

  即便现在已有了明确的目标,多年来养成的小心性子还是会留意一下有没有可用的线索,而这些请托不外乎是往漕帮安插个位置,引荐个什么高官或是换个职述,倒是陆长兴研究得比她还起劲。

  “你跟阁主通个气,说这几件事办起来不难,只是为什么不找首辅帮忙?这几户人家真要攀关系,跟曹永祥也是远房亲戚。”陆长兴正在写船坞策论,随手在清单上勾了几个人名给她。

  “除了在漕帮安人之外,其他的你真有办法解决?”她不信漕运使有能力影响吏部的决定,照他对付工部的手法看来,他只有树敌的分。

  陆长兴嗤笑一声。“我不行,背后还有个南国公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给功臣一个面子。”

  他虽然与陆随不对盘,却也不会把他带来的好处往外推,在他这位置上,只要大原则不变,其他的小事都可以忽略,而他跟陆随的破事在大事之前,都不是纠结的重点。

  沈蓉清张嘴欲言,最后还是打住疑问。他们父子间的事,恐怕他们自个儿都拎不清,不用她加进去搅和。

  “你不好奇吗?不少人追着我问,只为了知道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他不介意在她面前示弱,女人总有母性,说不定会因此多眷顾他。

  “你都说了无关紧要,我又何必追问?”外人看已经是一团烂帐,更何况是亲身经历的当事者,怎么说都不会是愉快的回忆。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着,没必要为了我一句好奇的话,去刨自己的伤口。”

  她也是有旧伤的人。

  陆长兴眼波转深,搁下笔,将她抱至腿上,埋首于她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抱她腰间的双臂越缩越紧。

  “以后让丫鬟替你薰上玫瑰花香。”

  “为何?”她摸不透陆长兴的想法。

  “玫瑰安神。”

  “你确实该安神。”沈蓉清变了表情,乖乖地坐在他腿上,不敢乱动。

  陆长兴在她耳边重重呼息,下腹故意顶了她股间两下。“我等你替我安神。”

  “晚间我替你薰香。”她指着桌上写了一半的策论,臊红一张芙蓉般的脸蛋。“你该先忙正经事。”

  “正经忙事也是正经事。”陆长兴像吃了一大篓龙眼,体内的火旺得很,吸吮着她玉润的耳珠,仿佛那是退火的莲子般舍不得放。“偶尔换个地方才不会腻,今儿个我们就在书案上试试可好。”

  “不要!”沈蓉清想推开他,不过这点挣扎向来不入陆长兴的眼,依旧故我地掠取他想要的东西。“别闹了,快放我起来。这里不是小院,随时有人过来的。”

  “过来了再说——”

  “帮主,属下有事禀报。”

  兴头上的陆长兴像被浇了一桶冷水,沈蓉清倒是松了口气,拍了拍他僵住的手,示意他挪开点,拿起他勾画过的清单,默默地坐到旁边,见到他那好事被打断而不悦的神情,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他哪里还生得出气呢?

  “进来吧。”他重新执笔,朝外吩咐,在对方进来之前又写了几个字。

  “帮主。”

  “老大。”来人是骆家兄弟。骆雨表情自然,态度恭敬,一进来,目不斜视,就等陆长兴问话;反观骆冰,手脚好像摆哪里都不自在,扭得跟身上长虫一样,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往沈蓉清的方向看去。

  “把你的眼珠子给我收回来。”陆长兴先是看了沈蓉清一眼,怕她反感,却看不出有何异状,不过这才让他害怕,天晓得她在心里把自个儿比得多低。

  “对不起,老大。”骆冰搔了搔头,不是很习惯这样的陆长兴,他跟人说话,不分男女都是正经语调,偏偏在沈蓉清这里语尾都会连丝,这也证明了她对自家老大的重要性不是其他人能比拟的。“对不起,嫂子。”

  沈蓉清怔了一下,淡漠的神情有些维持不住。

  “好了,没事。”陆长兴乐了,为了骆冰的称呼,为了沈蓉清的动摇。“说吧,你们兄弟俩过来有什么事?”

  “帮主吩咐我们打探的消息已经理出大概了,请帮主过目。”骆雨这才开口,由怀中取出一叠信纸。

  沈蓉清凑过来看,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张汉卿,贵杨隆庆人,天禧三十四年生,父殁——”

  这当中记载的是张汉卿的生平,一路读下来,实在没什么过人之处,家世也平平。他十六岁开始应试,考了三次才得童生,五回方中秀才,进士屡试不中,不过在乡

  里间是出了名的孝子,夏日都睡在母亲榻下,为她驱赶蚊虫,嫌妻子对母亲照顾不够周到,还连休两任,现在四十几岁了,身边只跟着一名妾室,无人敢嫁。

  “屡试不中,难怪铤而走险,动了买官念头。”陆长兴在他的生平上点了点。

  “这人看上去没什么背景关系,恐怕是中途被曹永祥策动,成为他的棋子。”

  “利用完了,曹永祥怎没收拾他?就算他再普通,也是后患。”沈蓉清不解。

  “若不是曹永祥太过自信,觉得这人翻不起风浪,就是张汉卿手上握有曹永祥忌惮的东西,所以才留他一条命。”陆长兴嗤笑一声,往后躺靠在椅背上。

  “也难说曹永祥忘了这个人,毕竟荣华富贵会蚀人脑袋的,你以为糟大人还剩多少?”

  沈蓉清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所谓的糟大人是谁,低头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荣华富贵不只会蚀人脑袋,还会害死人。”

  “总会让他付出代价的。”陆长兴握着她的手,望进她沈痛的阵子中。

  骆冰看傻了眼,要不是骆雨机警给了他一拐子,回头又要遭骂了。

  “看看彭海的吧。”沈蓉清想把手抽回来,可是陆长兴不让,在别人面前为了这点事争执又不好看,她只好忍了。

  彭海的家世就比张汉卿的好上许多,祖上榨油的,传到他父亲这代,已经是京城有名的油商,每月固定托漕帮运油卖到外地,更有几名远亲在漕帮中任职,地位仅次于分舵主。

  彭海是他父亲这脉独苗,从小受尽宠爱,也不晓得是疼坏了,还是天生资质驽钝,文不成、武不就,个性又胆小,进了道禄司后还变得更怕鬼,曾经被邻人晒在后院的白衣裳吓得整整病了三天。

  “你怎么看?”沈蓉清问。

  “与你想的差不多。”这事不难推敲,相信她也有想法。陆长兴指着彭海的名字。

  “这人好拿捏,又是独子,手段运用得当,等于掐住了这家油商,彭家既然有人在漕帮内,那要先从彭海下手吗?”

  陆长兴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提过来,要见彭海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以这两人的条件来看,彭海确实比较好攻破,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朝此人下手,绕太多弯,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只能走曹永祥探不到的路。”出其不意方能致胜,最好别让曹永祥知道这事有陆长兴在里头搅和,以免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到对抗他们上头。

  沈蓉清看着彭海的生平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你有什么办法?”

  “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攻其要害。”陆长兴以指在彭海怕鬼的地方划了两圈。“你觉得骆雨跟骆冰,哪个人来扮沈阁老最合适?”

  骆雨闻言十分平静,骆冰却想起陆长兴要他放火的事情,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你想做什么?”沈蓉清紧张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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