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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那时,他人的泪、惊恐张皇的眼神,就如同四下的草木一般,怎么也无法留在他的眼里产生些许同情,也无法吹动他心湖丝毫波纹,更遑论是要让他生出怜悯,恶意像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渊,放纵自己投入其中后,那等酣然畅快地感觉,在这世上,只有这等工作可以给他。

  不知为何,他逐渐可以明白,当年叔父那种不想继承祖业,却又不受控制被吸引的两难。

  但在离开了工作后,他还是以往的那个陆余,他并没有变,他仍是可以保有心灵上的淡然与平静,他还是他。

  因为在投身这一行时,他告诉过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要有叔父的那等下场,在工作上,他收起了他只给家人看的一面,把自己彻底的分割成两半,不让任何一方扯彼此的后腿,也从不将它们重迭在一块,免得让人有机可乘。

  他原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可是他却忽略了那日积月累深藏在他胸时原矛盾感,他亦不知,在他每日睁眼醒来,当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他用的究竟是善人的目光,还是恶人的眼神来看他自己。

  桌上的烛焰,在突来的风儿吹拂下,灯焰摇曳的厉害,光影不定的火光下,陆余低首看着指尖上所残留的胭脂。

  自袖中取来帕子后,他本是想拭掉指上的胭脂的,但当他见着这条帕子的一角,有着绣功精美的苏绣图案时,他这才想起,这是他每日早晨要出门工作时,计然在为他整理好衣着后,总不忘提醒他要带在身上的。

  只是他从不知道,在这汗巾上常人总会忽略过的小小绣花,计然是要花下多少功夫,才能有着这等上乘的绣功。计然可是个得体合宜,且女红功力非凡的大家闺秀,亦可挑柴上街叫卖在,在街头巷尾,斤斤计较着三两还是二两。

  她说过,她很能随遇而安的,或许说这话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信,故而她可以说得很简单,可仔细想想,“随遇而安”这四字,本身就是一种常人难以达成的艰难。

  若是举重若轻的她,可以信步跨过去,他呢?

  他何以不能?

  怔忡地看了手中的帕子许久后,陆余搁下帕子,将手上的胭指以水洗去,以架上的汗巾拭干了手后,这才把她为他亲绣的帕子拾起,仔细地收进怀里,重新,慎重收藏。

  “为何我不能回房反而得来侯爷你这?”

  收到大黑传来的消息,紧急赶回客栈的陆余,在一进栈就被直接请来天字一号房面见步青云后,按捺不住心焦地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直视着这个手段强硬的邻居。

  他的脾气愈来愈差?步青云纳闷地瞧着难得不再讲那些过于规矩的礼数,也不再好声好气说话,反而口气冲得很的陆余,直在心里想着,这些年来他不是都将公务用的性格与回家时的性格分野得很清楚也从不搞混,可现下,怎他在外头的德行都已快露出三成来了?

  不打算戳破这点的步青云,慢条斯理地道:“因你现下回房只会搅局,而本侯召你来这,你则可办办正事。”

  陆余郎眉一挑,“上回的正事我不都已办妥了?”这位侯爷大人以为他是花了多久才摆平童凤人那桩麻烦事的?

  “你漏了条大鱼。”

  “这怎么可能?”入行以来,他哪曾留下什么余孽好在日后扯他后腿?

  “你家的哥哥们,前两日在驸马的身上踢了个大铁板,也因此你陆家,在朝里朝外都同驸马杠上了。”虽然上一回的事他是办得挺不错的,但他那两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哥哥,可是在外头不遗余力的在陷害他。

  陆余愣了愣,“驸马?”他还真没想到,那个驸马竟真会为童凤人出头。

  “如何,你要出手吗?”步青云坐在椅里闲适地交握着十指,满面期待地问。

  “大哥、二哥怎么说?”他是无所谓,也不烦恼驸马的身分,只是他陆家真要得罪驸马朝中的友朋吗?

  “这一回,他们决定让你自个儿考虑,你看着办吧。”把话带到的侯爷大人,也不管他是否愿意每回主动出手,只管把话说完了就扬手向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家的哥哥们,是在打什么主意?满怀不解地踏出天字一号房后,陆余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想着,那两人打从生意愈做愈大起,就一直遵守着一个原则,为了生意着想,不去与权贵们作对挡自个儿的财路吗?

  怎这一回他们非但不息事宁人,反而还得罪了驸马?虽说他曾说过类似的话,但他只是拿来吓吓童凤人罢了,他还没吃饱撑着主动去找他陆家生意的麻烦。

  仍想不出个所以然的他,信手推开四号房的大门,在门扇一开时,他借愕地看着院里昨日有些相同,却月有点不同的景象。而一直候在大门不远处的大黑,一见他返房,随即飞奔至他的面前拦住他的脚步。

  “你做什么?”左绕右拐,眼前的大黑就是不让路,陆余面色不善地眯起了两眼。

  “少爷,你就绕路回东楼歇着吧。”

  “我在我自家里,却得绕路才能回房?”搞啥?

  “目前是这样没错。”大黑规规矩矩地点着头,“因少夫人有交代。”

  “这些把我这塞得满满的野男人为她惹出了什么事?”陆余扬高了音调,不满地一手指向院里人数众多、且皆穿着一身贵气,不知是哪跑来的公子哥们。

  阴深的面容衬上低寒不悦的语调,当下不禁让大黑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呃……”完蛋,他今儿个在外头发泄不够的火气,似乎也带了点回家来,少爷不是说他不会把工作带回家的吗?

  锐目一一扫过那一堆站在院里,皆是陶陶然听着计然说话的男人后,陆余老大不痛快地发觉那些男人,就与他昨日见过的女人们并无不同,不过只认识了计然一会我,就全都被她的笑脸给收怒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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