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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盖聂无法克制骤起的怒气,体内紊乱的真气霞飞了茶店里的桌椅,也让本在高谈阔论的人吓得落荒而逃。

  一个衣着让盖聂极眼熟的男子并没有随着其他人奔出小店,两眼直打量着怒上心头的他。

  盖聂起身欲走时,那名男子在他身后无声地抽出剑,正要对盖聂偷袭,反而被突然转身的盖聂一手折断剑身,一手扣住了喉间的脉门,两脚也被提高离地。

  盖聂紧按着他的喉际,“梵府的谁派你来的?”这种衣着他怎么忘得了?

  男子被盖聂的手劲扣得血流不顺,满面涨红,便挺着骨气不置一词。

  “谁?”盖聂更加使劲,几乎要一掌按碎他的咽喉。

  喘不过气来的男子在剧痛中终于吐出一丝口风,“是……大……大少主。”

  盖聂稍松了手劲让他两脚着地,再扯紧了他的脖子,“梵天变这么怕我回来?”

  他手中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两脚一进入郎州后,他已解决了数名梵府派出的人。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无音者的名号,梵天变没理由会不知道他还活者。在路上遍派手下监视每条道路,这么做是怕他有朝一日会回来?不知道这几年,梵天变是如何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盖聂在手中的男子快断气之前,扔开他至一角喘息,在他方换过气时,又扯过他的衣领。

  “梵瑟可在梵府?”昨日她出阁,现在的她在哪里?是又被嫁去另一名男子的身边吗?她的花轿又停在哪里?

  “在……大小姐在府内。”

  盖聂的眉心不自觉地松开。她在原地,在他找得到的地方。可是……他既不能杀她,为什么还这么想知道她的下落?

  他分不清心里头充满愤恨以及想知道梵瑟消息的缘故,她要嫁何人与他何干?他为何要介意她身在何处?他不是早就心死不爱她了?为什么愈靠近她,他的心就跳得愈急愈痛?

  手中的男子动了动,拉回盖聂复杂的思绪。一瞬间,他的目标和神智变得清晰,并且知道他将做些什么。

  “转告梵天变。”他将那名男子拉至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不择手段、不计代价,这八字,我会教他怎生书写。”

  第四章

  已有五年无人烟的凤阳山,在纷纷白雪的妆点下,清冷的山头白皑皑的银姿一片,更显得孤单凋零。

  甫清晨即私自出家门的梵瑟手执红油伞,静静立在凤阳山上一处造得简陋的坟前。

  五年前九宫门全遭毒死后,她的兄长们为了讨她欢心、让她别再那么伤怀,便命人为枉死的九宫门人起了这么一座坟。虽然所有九宫门的人死后能团聚在同一处,可是上百条的人命就躺在这一座小小的坟底下,他们不该这么委屈的,至少也该为他们立个碑,在碑上留下只字片语,说明这凤阳山上,曾有个上上下下都欢乐亲爱的九宫门。

  每次当她的兄长们将她嫁出门一回,她便会来到这儿,对这座坟发呆一天。她总怕自己会有被嫁得远远的、永不能回来的一天,如果她回不来,还有谁能来此扫墓?有谁来对这些如同亲人般的师兄们说说话?她怕他们会觉得孤单,于是总会找机会来此陪陪他们,也让他们陪陪同样孤单的她。

  盖聂死了,师兄们和师父师娘也死了,家中的老父已全身瘫痪不能言语,最亲近她的婢女丹儿和水儿,在三名兄长的威迫下,对待她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长久以来,她形同一个人生活,没有人能靠近她的心一些,没有人来帮她分担些说不出口的伤痛,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她才能离开?

  每每想起盖聂,她就心痛得难以自持。早知她的兄长们根本无心要盖聂活着,她就不会说出谎言,让盖聂在死前对她含恨莫名。他的恨就像一把刀,把她划分得无法再聚拢;如果她和盖聂之间的情事注定就是悲剧收场,上天又何苦给她那些美丽的回忆?活在回忆里比任何刑罚更苦、更痛,有时实在是无法再忍受这种心灵上的悲伤,她会狠心抛下老父自尽,而每次被救回时,梵天变就会带她至老父面前,让她看老父悲怜的泪水。

  老父的泪,是梵天变要她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地下黄泉去追盖聂,她还得为她的老父活着,她不活着,恐怕她的老父也就活不成了。可是她总在老父的眼底看到其他的意思,不能言的老父似乎也不想就这么活下去,但为人子女的她怎么地做不到让老父脱离尘世不再如此痛苦……这种日子,她实在是累了,累得不想再活下去。

  死去的人已回不到她的身边,而活着的人又不能死,有谁来怜她这不能死的人!有谁能让她解脱?

  梵瑟对着那抔被白雪覆盖的坟半天后,趁雪势稍歇,她放下手中的红油伞,拿起带来的扫坟用具,开始扫除积雪落叶,为同门师兄弟们打扫。

  回到郎州,第一件事就是上凤阳山祭坛的盖聂,一上凤阳山头,就发现上山的路径上,有一道浅浅踏过雪地的痕迹。

  他沿着雪上的步印,缓缓地追索而上,在到达他往日总爱和梵瑟私会的林子里时,他愣住了脚步。

  飘飘的雪地里,一把红伞,格外的耀眼震目。那把伞是那么地熟悉……盖聂闭上眼,努力地回想在哪见过,为何他会觉得如此熟悉。

  那是梵瑟的伞!

  梵瑟曾在下雨的日子里,或是大雪纷飞时拿着那把红油伞,前来这个林子找寻他的身影,他们曾往这伞下亲密地依偎。

  望着那把伞,盖聂浑身的肌肉绷紧着。他再仔细看那把伞放置的地方,似比他处的土地来得隆起,伞下的雪上插着三炷清香,一丛淡紫色的小花静躺在伞下的白雪上。

  在这把伞下,是他九宫门所有人安息的地方?

  他努力地喘息,试着让自己冷静。他从没想过九宫门的人会全聚在这么一块小小的土地下,他该早些回来的,至少他能好好安葬他们,不让他们沦落至一抔黄土的境地。

  但他未曾回来过,而九宫门的人又荡然无存,是谁为他们造的这座小坟?谁还记得九宫门的人?

  盖聂盯着那把红油伞,不相信梵瑟会是造坟安葬九宫门的人。是她要九宫门的人死,是她不爱他也不要他们活着,她为什么要替九宫门的人造坟?还有,这坟的四处干干净净,无有林子里掉下来的枯枝或是雪堆,甚至有香和鲜花,想要九宫门毁灭的梵瑟会做祭坟这种事?

  盖聂满腹的不解,在一阵缓慢难行的脚步声传来时,得到了解答。

  拎着水桶上山头去汲水的梵瑟,吃力地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小心的不让桶里的水洒了出来,低头一步步踩着不平的小径,没发现在坟前站着另一个也来祭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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