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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穿赭红色锦袍的公公,是在福至身边当差的,名唤如贵,自然是见过蔺仲勋几次面,要不依蔺仲勋连百官都不肯接见的性子,别说民间,就连在朝中,真正见过蔺仲勋的官员宫人,实在是少得可怜,莫怪那日蔺仲勋回宫时会被挡在宫门外。

  蔺仲勋神色不耐地启口,无声的说了声“念”。

  如贵咽了咽口水,双手微颤地摊开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杜小佟栽种霜雪米,极得圣心,龙心大悦,封霜雪米为天下第一米,赐御匾,题一品米,再赐锦绫绸缎十匹,黄金百两,钦此!”

  现场,静默无声,如贵垂头一望,要是以往,他会拉开嗓门骂人,但是今日皇上在场……“杜姑娘,请接旨。”皇上既会出现在这里,又特赐御匾,用头发想也知道这位杜姑娘是不能怠慢的。

  杜小佟如在梦中地抬眼,慢半拍地回神,赶忙接过圣旨。“多谢公公。”

  一票人这才跟着起身,而后如贵要三位小公公把御匾抬出,村人围观着,却不敢大声喧哗,就怕犯了禁忌。

  “杜姑娘,这匾额就挂在此处可好?”如贵态度亲切,指着竹门檐底下。

  杜小佟有些受宠若惊,忙道:“都好都好,公公作主即可,不过得等我跟邻人借个梯子,我……”她有些慌,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栽种的米竟可以被皇上封为天下第一米,还给了一品米的御匾,这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礼。

  别说她,就连银喜也拽着孩子,呆愣在一旁。

  “喂,隔壁的,可以借把梯子不?”蔺仲勋干脆先问了隔壁邻居。

  邻人一听,迭声应好,一溜烟地回家扛出木梯,还聪明的连钉子锤子都给备上,省得再跑一趟。

  “过来吧,这位公公。”蔺仲勋把梯子固定好,已经快手在檐下钉好了钉子,等着如贵把御匾抬过来。

  如贵诚惶诚恐地走近,不住地躬着身,不敢造次。

  “你再躬着身,朕会让你往后都无法直着走路。”待他走近时,蔺仲勋趁机在他耳边低语,吓得他赶忙抬头挺胸,和蔺仲勋一人抓着御匾一头,步上木梯。

  将御匾后头的穿绳挂上钉头,两边缎带绑在檐下的竹隙间,确定稳固之后,蔺仲勋跳下木梯,朝上望去,黑檀木打造的御匾,题上烫金大字,绑着大红缎带,说有多贵气就有多贵气。

  “小佟姊,看起来还不错吧?”他睨了眼站在身旁,看得小嘴微启的杜小佟。

  真是新鲜,在他面前,她向来是沉着淡漠,像是天塌下来她都不为所动,可如今她却像个寻常小姑娘,瞧见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时间转不开眼。

  那娇俏神情……直教他心底犯痒。

  “杜姑娘,既然御匾已经挂上,我等就先告退了。”如贵将盛装黄金百两的锦盒和十匹上等的锦绫绸缎都交予后,不过分卑微亦无一丝倨傲地道。

  “多谢公公。”杜小佟回神,像是想到什么,赶忙拿出荷包,取出一两银子。“这是给公公喝茶的。”

  这是刚刚挂御匾时,隔壁邻人提醒她的,她才想起一般大户的下人到别人家办事总是要拿一点好处,何况是特地运御匾到来的宫人。

  如贵见状,觉得这姑娘是见过世面懂礼数的,正打算要伸手,却被两道锐利如刃的视线给扎得不敢动弹,只能努力地抹出笑意道:“杜姑娘不需多礼,这是我等该做的。”明明收银两是常规,可是……算了,也只有一两,他宁可少收那一两,也不要日后被皇上整治得连收常规的机会都没有。

  蔺仲勋撇了撇唇。他得要干四年活才攒一两,送个御匾凭什么收一两?

  待宫人离去后,村里的邻人不住地到杜家门前仰望御匾,有人向杜小佟祝贺,亦有人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两声就走。

  然而对杜小佟来说,邻人的反应一点都不重要,等震撼惊喜过后,她开始惴惴不安。

  晚上,银喜特地弄了一桌丰盛的菜,更是破例每个人都吃白米饭,大伙说说笑笑,谈的都是收到御匾时邻人的反应,更开心自家的米受到皇上青睐,那是无上的光荣,但杜小佟却异常的沉默安静。

  “小佟姊,身子不适?”蔺仲勋低声问着。

  杜小佟睨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蔺仲勋见状,不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当她不说时,他是问不出所以然的,所以在用过晚膳之后,他托了银喜探问。

  “小佟姊,收到御匾,得到赏赐,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银喜进了她的房,就见她坐在床畔,拧着眉像是遇到什么棘手麻烦。

  杜小佟看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好事。”得到御匾对她而言,无庸置疑是种肯定,但是接踵而至的怕有数不清的麻烦。

  “既是好事,为何你愁眉苦脸的?”银喜拿起梳子轻梳着她放下的长发。

  “人怕出名猪怕肥。”

  银喜皱起眉想了下。“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吗?可我觉得咱们有了这块御匾,从今以后邻人也不敢再欺负咱们,在咱们背后说闲话。”这段时日邻人的态度丕变,她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她无力改变什么。

  “那也不过是表面上。”杜小佟托着腮叹道。

  “表面上也好,至少往后可以相安无事,不怕他们又在背后耍手段。”

  “那些还不是教人头痛的。”

  “不然还有什么?”

  杜小佟叹了口气,接下她手中的梳子。“早点歇息吧。”

  “喔……好吧,小佟姊也早点歇着。”银喜心知打探不到什么,也不再问,省得被她看出端倪。

  一走出房门外,银喜就见蔺仲勋站在外头,他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回房歇息,他随即返回自个儿的房间。

  他给御匾,多少是有抵制一些蜚短流长的目的,至少让那些长舌的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挖苦讽刺,至于其它麻烦……大不了是远房的亲戚闻讯赶来想分一杯羹,要不然还有什么?他也想知道,一块御匾到底镇得住多少麻烦,或是招来多少。

  几日之后,答案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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