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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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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佟双手扭得指节泛白,低声喃着,“我怕水。”她很怕很怕,怕到尽其可能的不靠近水源。 蔺仲勋轻点着头,和他猜想的相去不远。“是吗?那就没办法了。”话落,他解下背上的竹篓,蹲身在她面前。“上来吧。” 杜小佟瞪着他,抿了抿嘴。“不成,咱们再想想其它办法。” “没有其它办法,再想下去天都暗了,届时就算是我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地带你过河。”他哄骗着。“上来吧,这儿四下无人,没人能对咱们说三道四。” 凭他的能耐,就算天色全黑,他也能轻松的带她过河,但早过晚过都是过,天色一暗,恐怕她会更怕水。 杜小佟左右为难着,眼见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她咬了咬牙。“我……就麻烦你了。” 蔺仲勋满意地漾笑。“一点都不麻烦。”待她一趴上背,他随即起身,单手抄起装满野菜和竹笋的竹篓,跨步踏入河水里。 然而每走一步,勒在他颈上的力道就重一分,她的双手冰冷得可怕。 “小佟姊,方才来时我瞧田已经干了,真的不灌点水?”他口吻轻松地问。 杜小佟死命压抑着恐惧,她彷佛置身河底,被四面八方的河水困住,封住了双耳,根本听不清他到底问了什么。 “要是不灌水,那些秧苗不会死吗?”没回应也罢,就当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好了。 她不住地颤着,感觉有细微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着,在寒冷的河里,给予她些许的暧意,慢慢的,她听见了耳边的低柔嗓音。 “我瞧别人的田,里头都还挺有水的,你确定真的不用灌水?”蔺仲勋注视着前方,每一步都踏稳了,才会再踏出下一步,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加深她对河水的恐惧。 “……我比别人提早了近一个月先播种,你没发现我的秧苗比别人的高吗?” 尽管声音有点虚,但至少她开口了。蔺仲勋笑眯眼又继续问:“原来是这样,那你说过两日要浇肥,可咱们今天才找到这些野菜,到时来得及浇肥吗?” “过两日要用的肥是竹棚里那一瓮,今儿个要做的肥是下个月要用的。” “所以得要浇两次肥?” “嗯,分檗结束就是要开始结穗,除了要灌水外当然还要浇肥,等到穗花要抽长时,还要再浇一次,可以结更多稻谷,而且每颗稻谷会更饱满。”说到种田,她整个精神都来了,几乎忘了自己在哪。 “这该不会是你的独门做法,才让霜雪米那般好吃吧。” “计算分檗,灌水浇肥,每个步骤听似简单,但都需要靠经验,用手去触摸稻秧,去触摸田土,注意天候的日晒和雨量,最重要的是收割的前几天,何时要开始断水,是非常重要也攸关着稻谷是否饱满剔透的关键。” “喔。”他噙着浓浓笑意。“看来种田真的是门学问。” “谈不上学问,不过是从小就踩着田里的烂泥、摸着田里的秧苗得来的经验,我喜欢待在田里的感觉,经由我的手,让田里铺上了一层绿绒,风吹过,如浪般层迭,等到长出穗花,等到稻谷黄澄一片,在烈日之下,就像是闪动的黄金,那景致你到时候看就知道了。” 蔺仲勋静静地聆听,彷佛透过她的叙述,瞧见了一亩亩的黄金稻田,随风摇曳着,那般恬适的农村时光,不知怎地竟教他生出向往。不过—— “小佟姊,你打算让我背着你回家吗?” “嗄?”她愣了下,这才发现早已经过河了。 她呆愣地往后看,河岸离她已经有段距离,她是恁地恐惧,每每接近河边都教她浑身紧绷,但是她刚刚却忘了恐惧。 他……该不会是故意和她聊农作耕耘,教她忘了害怕吧? “只要你愿意,要我背着你回家也不是什么问题。”他略带轻佻地道。事实上,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但是如她所说人言可畏,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杜小佟闻言,二话不说地从他背上跳下。 “快点走吧,天色快暗了。”她有些羞窘,头也不回地道。 蔺仲勋笑了笑,舍不得太快背上竹篓,掩去了她残留的余温。 两人维持两步的距离行走,走回村落,杜小佟习惯地绕到田边,却发现原本已经晒得半干的田地,水竟然淹过三分。 她本来要先开排水,但余光却瞥见水门竟半开着,而隔壁胡大叔正在巡田,田里的水淹了五分高,比她要出门前高上许多,看得出这水是才刚经由水门淹入田里而已。 未免太巧合了!杜小佟瞪着隔壁的田地,几乎认为是邻人故意引水灌她的田。两家的田地耕作时间不一样,隔壁的田需要引水,因为根本还没到分檗时候,可是胡大叔好歹是耕作了一辈子,他会不知道她已经在晒田了吗? 她出门前巡过水门排水,全都关得死紧,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半开的状况,要不是有人故意打开,那还真是有鬼了。 “小佟姊,不是说这田还要继续晒,怎么淹了水?”蔺仲勋走近她问着。 杜小佟紧抿着唇,现在这状况,她毫无证据只能吃闷亏,可这么一来,这亩田会分檗过头,到时候分了养分,稻谷就容易变成空壳。看来,只能先排水,看状况再决定要不要下田把多余的稻秧拔除了。 “小佟姊?”她的沉默落实了蔺仲勋心底的猜测。这水根本是有心人故意引入,恶意要破坏她的田,可偏偏她又不能发作,对不? “欸,你的田怎么淹水了?” 正忖着,身后传来一道嗓音,这声音对蔺仲勋而言并不算太陌生,毕竟几天前才打过照面而已,只是他记不得对方姓啥就是。 杜小佟冷着脸不语。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这当头只要点个头扬个笑,继续和睦相处即可,但田里栽种的都是食粮,恶意糟蹋他人的食粮,这口气她就是吞不下。 “不过也没关系,教你的男人替你踩踩水车,先把水排出去就好。”胡大叔笑得极冷,满嘴暧昧。 杜小佟蓦然抬眼。“胡大叔这么说是要毁我的清白不成?!”是可忍孰不可忍,毁人清誉最是恶劣,为何都已经一把年纪了,是非轻重都不懂? 蔺仲勋浓眉微攒,深邃魅眸微眯迸出杀气。就说人性本恶,明明就可以相安无事,有人却偏爱挑起战端……欺侮一个无人照应的寡妇,到底算什么男人?可偏偏这时候他并不适宜开口,就怕他一说反倒惹大事端,替她招来麻烦。 “我毁了你的清白?那是镇上的韩大娘说的,可不关我的事。”胡大叔上下打量着她。“她说,她要替你家长工说媒,却被你打了回票,早说嘛,当初我就不会要牵上他跟我女儿的姻缘了。” “胡大叔既知他是我聘来的长工,就该知道他是长工的身分,住在我家中并无不妥,为何却硬要毁我的清誉?” “如果他真是你聘来的长工,来了这么久的时间了,为何从不见他下田干活?反倒是上山下海的打猎捕鱼,这是哪门子的长工?说穿了根本就是你的男人嘛,你只管承认,寡妇改嫁在这年头也不算少见。”胡大叔鄙夷地说,神色不屑。 杜小佟粉拳握得死紧,肚子里有一把火烧着,可气人的是她反驳不了。 她不让他下田,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再者经他碰触的农作都快枯死了,她哪敢再让他下田?可这事根本就说不了,因为就连她也不懂他为何会如此,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就算信了,恐怕他也会被当成妖怪看待,这又何必呢? 一直杵在旁保持沉默的蔺仲勋,向前了一步,话都已经翻到舌尖上了,却见杜小佟横出手臂,状似在阻止他。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知道他天生有弄死植物的本事,却不让他把这事说出口?只要他说了,尽管释不了疑,但至少可以让对方闭嘴,还是说……她纯粹是怕他开口反招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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