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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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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会拂袖而去,但他却只是站着,盯着我。 “你知道吗?”他不笑,不带任何表情。“你是个无趣的女孩,比莫札特还乏味。” “啊?”我错愣住,一时意会不到他的话。隔一会,这些话才传进我大脑,开始起作用。 “没有人这样对你说过吗?”连明彥的声音冷如冰,态度也很冷漠,表示他是认真的。“没有人知道你心里在想甚么,笑跟哭差不多,随身带着一把尺测量着和别人之间的距离;而且,才十五岁,就一脸二十五岁的滄桑冷淡,对甚么都好像无动于衷、没所谓。我真搞不懂,你这样也算是青春吗?” 我别开脸。何止他不懂,我自己也不懂。何以同样的青春,却有那样落差甚大的存在?我何尝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只是不得已。我像那片天空,和它同化成忧郁的颜色;生死都是一团槽,生和灭、光灿或黯淡,都不是我自己所能掌握。我无法向前看,只能仰头,再低下头,面对一个糟透了的世界。 未来对我来说,虛无縹緲得教人不敢想。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改变我的人生,拿甚么交换现实的梦。憧憬太遥远的虛幻,对我是无意义的;編织太美的梦想,对我又是奢侈的。 这样的我,当然不懂。不懂人因何而生、为何而灭,生从何处、死归何域;不懂情是何物、梦生何处,爱恨憎痴怨又代表何慕。我只能低顺应命运的乘舛拨弄,为自己的天生既定悲伤无奈。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我无能为力。就像命运摆布的那个陷阱,那最初最美的江潮声,引着我踏入不该的墮落;而我只能,任由冥冥的摆弄。 “你怎么不说话?不反駁我?”等不到我的反应,连明彥更显得躁怒。 他生气的方式是很特别的,冷冷的,用眼神冰死人。这时的情绪,却多了一点躁动。 我仅是沉默着,既未承认也不否定,算是一种无言的回答。任由他去疑猜。 他说的并没有错。我的确是那样的人。我没有一般少女对青春的憧憬,也缺乏了对生命的热情;我对事情无动于衷,表情里带一点无所谓,那是因为我觉得茫然,我的未来没有方向。 我的心是封闭的,甚至连去爱一个人都让我觉得艰难,所以,我习惯和人隔着距离,让自己不必活得那么吃力。并不是我不愿展露开放的心灵,而我,我怎么去对别人形容,江畔那随着季节更迭,春夏秋冬各会吹来不同刺骨或令人窒息的寒风与躁息? 这太麻烦了。所以我选择一个比较方便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我没有力气解释太多,所以养成一种无动于衷。我何尝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只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一个花费较小力气的生活方式,然后,我的性格与眼神表情,便依循这个方式塑变而生,慢慢地冷却成形。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不开口反駁我?”连明彥再蹙起眉。我的不坦诚,令他不耐;我的太坦诚,反又使他觉得不愉快;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否认或附和。 他不习惯别人对他这样的沉默。他所处的世界,欣羨的、赞美的、称仰的、鼓动的,一直是很有反应。 他不知道,无言,有时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 “我何必反駁你?你本来就是满口胡说八道。”这人间,并没有所谓的真实与虛妄,而上天也没有规定人必得诚实无欺地过日子。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想,我不必太认真。 连明彥对我的观感他自己并不确然;他看不进我的眼里头。 “你──”他湊近我。“你实在真不可爱。” 我扯扯嘴角。“你还不快走?你应该没有时间跟我抬槓才对!”不管他看透或没看透,我想与我是无关的。 我们耗得够久了,久到我觉得自己的精力都耗尽,快要站不住。我渴望听到那潮声;又催醒自己该离开。 “喔……好吧!”连明彥沉吟了一会,抬头看着前方。“我先走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没事少跟这些愣头愣脑的无聊大学生闲扯,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说得认真,一貫他少年心性的才高气傲。 摆脱了他,我如释重负。先前他还说“不急”──即使事情急迫,他也只让人看到他的从容。 剩下我一个人。佇立在这偌大的世界,茫然的感觉侵袭而来。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该走哪一条路才好?只能抬头,再低下头──这一低头,顿然叫我看清了很多事。重重一声叹息。 仅那样一低头,就叫我畏缩退却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甚么?究竟在期盼甚么?我怎么能有这种荒谬的情绪、不实的幻想? “沉若水,你到底在做甚么?”我喃喃问着自己。 我想是该离开。 走过一个穿堂时,过堂风吹过,风吹发扬,捲乱了我的思绪。我立在堂中,静静等风止息;低着头的我,感到无助的悲哀和挫折。穿堂那头,迎着我,颳起第二道风。 重抬头,但见一个人影随风出现在那里。 我记得的那双眼。 “沉若──”我要找的江潮远,含笑地站在我面前,含住了我同他江潮的那字“水”。这便成了他呼唤我的方式。“你来了。我在等你。” 仅就那么一句话,我知道,我这生终将陷入深深的那墮落。 “这个──”我把纸袋递给他。“那一天,很谢谢你。” 那晚的记忆带着黑夜的暗,一帘雨的想像,回声兀自震漾。 他平淡望了袋中一眼,随意将袋子托在手上。没说话,仅用一个眼神,示意我跟着他;无须言语,我就那样明白他的眼神,默默跟在他身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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