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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所以只好任由他吃豆腐。

  “少爷。”一进门,管家立刻接过他手中的公事包,递上拖鞋。屏风之后的干净和摆设与江蓠凡所想像的差距不多,华丽极了。

  “阿秋,夫人跟老爷呢?”他一边换鞋,一边询问。走进客厅时,手臂大胆又亲匿地环住江蓠凡的纤腰,更进一步。

  “夫人和老爷在楼上候着少爷您,我这就去请他们下楼来。”

  “不必了。”唐震余已经瞧见连袂走下阶梯的长辈,忙迎上前去。盈盈筑笑挂在这对老夫老妻的脸庞上,释出堂而皇之的恩爱情。更可以直接从他们的眼神中判断得知,两位长辈是多么以唐震余为荣。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足足迟到一个镜头。”唐母站定跟前后,佯怒问道。

  “看夜景才耽搁了时间。”炯炯眼波移往江蓠凡身上,顺势把怀中美人推前一步,道:“不负所望,我把你们期待已久的娇客带回家了。”他神采飞扬的气势和神情略嫌僵硬的江蓠凡搭配起来,十分不协调。“这位就是江蓠凡小姐。”

  “江小姐。”两老喜孜孜的愉悦模样又各自含带某种异样的审视,很快地,审视旋即消失,唐母的热络嗓音紧接响起,扬了出来。“江小姐,我们可是盼你盼的很久了,好不容易今天终于可以邀请你来家里头玩……”

  唐母一张一闭的贝齿流逸出什么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她所有的精神全部都只放在眼前这位精神矍铄的中年长辈身上。那张脸,虽然已经带着年龄,但眉宇间所焕发出的康泰在在都证明他这些年来过得相当惬意。而这位长辈就是与她分开十多年的血缘亲人?没错的,即使当年他离开幻之影时她还年幼,但那份牵系是不可能错结的。

  “蓠凡!蓠凡?”唐震余愈喊愈大声的叫唤终于拉回跳脱躯壳的魂魄,她一惊!迅速绽起一朵笑靥糟了,她竟然在这种时刻失了神。

  “蓠凡,快回话呀。”唐震余轻声的提醒。

  回话?回什么话?

  “呃,对不起。”她狼狈极了,唐母刚才问了些什么?她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唐震余淡瞥她一眼,没多说什么,立刻好心地替她转回尴尬。“欸,全是我的疏忽,瞧瞧,我都忘了向你介绍面前这两位长辈。蓠凡,这位是我母亲──唐彩凤女士,而另外这位则是我的继父江克中先生,我一向习惯喊他叔叔。”

  “你好。”一直缄默的江克中终于开口道出了父女相会的第一句话。

  好生疏。

  她擒紧他的眼波,感受着两对逐渐沉闇的黑眼珠虽然同样有所思,然而却是毫无交集。

  在江蓠凡的想像中,血浓于水的父女天性应该可以让他轻易认出她的身分,又或者,他也该对她有最起码的疑惑,再不然,就算他不肯相认,最低限度,她也应该可以从他的眼神底下探到他一丝的愧疚不管是对她的,抑或是对幻之影的母亲,怎样也该有一点感觉吧。

  “好标致的女娃娃。”打破岑寂的江克中再度开口,但言谈底下的称赞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她的期待在这一刹那间整个被恶夜夺了去,尖锐的忿怒瞬时螫进她的躯体里!

  “叔叔很难得称赞人的。”唐震余挑挑眉。

  “谢谢!”她僵硬的迸话。

  “更巧的是蓠凡与叔叔您同姓呢。”唐震余再洒把盐。

  “是啊,好巧。”她忍住锥心蚀骨的痛,不让伤悲流泻出来。

  “有缘,算是有缘。”江克中欢喜地喃念几句,就立即领着他们走上玄关,殷勤招呼道:“大家别净站着说话,坐下,全坐下──阿秋。”是一家之主的气派。

  “是,老爷。”

  “快去储藏柜中拿最好的春茶招待贵客,震余很难得带女孩子回家的。”话中语意是在称赞唐震余选的好。

  “蓠凡,坐。”唐震余拉了拉呆若木鸡的她,对她的失常完全不动声色的,更是对江克中的表现相当满意。很好,谨守他的交代,没有泄漏他已知蓠凡是他女儿的秘密。“蓠凡,尝尝这春茶,这可是极品。”

  她执起茶杯,盈盈绕鼻的清香却刺激不了她的感官神经,僵硬手臂更是差点让茶水泼洒出来。

  “怎么了?”唐震余关怀备至,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瞧你魂不守舍的,不舒服吗?”

  “不是。”美丽的容颜强凝出歉意。江蓠凡拼命告诉自己,要沉着些、镇定一点,不许被打倒,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在她的预期之内。

  “对不起,我想我是有点紧张。”但,她仍然做不到洒脱,凄怆与悲哀浓浓包裹住她的情绪,令她失常、令她忿怒、令她生气的想放声嚷叫!

  江克中和唐彩凤相视一眼,交换个心知肚明的无言语。唐彩凤伴坐在江克中身畔后,还故意倾贴挨近他肩,似乎有意让天下人知道,他俩是最幸福的模范夫妻。

  “江小姐尽管安心留在唐家作客,不需要顾忌此仟么,别瞧我们两个老人家年纪虽有,但是我们的观念可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年轻小伙子哟,不难相处的。”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隐喻某些事,这些一带着双关的感觉让江蓠凡坐立难安。

  尤其在见着他们一副鹣鲽情深的恩爱模样时,江蓠凡除了忿怒不平外更是彻底的失望。

  至此,她总算彻底觉悟,江克中是忘了那个被他抛弃的妻子,忘了他的女儿,忘得那般彻底干净,连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视而不认。

  还能不觉悟嘛?面对这样的“父亲”,她怎能容许自己再留幻想余地,又怎么期望他能帮助她。

  这一出荒谬的“父女相见”戏码,就在风花雪月以及言不及义的聊天声中悄悄流逝。

  夜已深沉。

  婉拒了唐氏夫妻的百般劝留,她起身毅然告辞离开唐家。

  好疲累,心宛如被掏空,在回家的这一路上,她无力说上半句话。

  “不请我上楼坐坐。”当唐震余驱车送她回到公寓楼下后,仍意犹未尽地,得寸进尺地想探访她的香闰。

  “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她回送他一记软钉子。

  “但……”

  “我累了!”

  唐震余撇撇唇,识相地收起咄咄逼人。

  “好吧,你休息,反正来日方长,明天见。”

  她下车,摆摆手道别。

  凯迪拉克的车身愈行愈远,引擎声终至消失在穹苍间。江蓠凡站在路灯旁,愣站了好一会儿。收拾心情回过神来时,这也发现,在这极深的黑夜里,冷清已然席卷一切,这天地似已独剩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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