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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绞过发,发丝较五年前短了许多,长度仅及双肩,不知是月光之因,抑或自然如此,那抹发色竟转淡许多,从之前的灰白变成雪白,衬着他轮廓深明的面庞。犀利深沉的眼,眼底闪着笑花,笑中带恶华。

  眼前这张脸与她记忆中的那张重叠,他变得很不一样,又似乎没有,只是……他能认出她吗?

  “君霁华……”

  名字从他唇缝间逸出,她心头一凛。

  “你可以把怀里的鸽子带走,但是我寒春绪不爱白白给人东西,即便那玩意儿我弃之如敝屣,是我的就是我的,宁可弄死,也不给人。”

  她闷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你想怎样?”

  他笑道:“拿那只信鸽跟江南花魁娘子交换一吻,如何?”

  不、如、何!君霁华一股火烧冲天,淡定全死了,安之若素全废了,简直是新仇加旧恨,一股脑儿全都涌出!

  啪!

  寂寂幽夜里响起的掌掴声清脆无比!

  君霁华教自个儿吓住了。

  扬手打人,打得手心既麻又痛,打得对方狠狠偏了脸,她却惊住,眸子瞠得圆亮,小脸血色尽褪,也唇色都泛白。

  挨上巴掌的男性脸庞慢吞吞回正,接触到他的目光,她极不争气地发出近似呜咽之声,脚步不由得往后退。

  来不及了,她刚起脚要跑,身子已被拽过去。

  “放开!”她好忙,忙用单手护住雪鸽,再腾出一手费劲儿地格开他的胸膛。

  徒劳无功啊徒劳无功,她整个人被他抓在怀里,他力气好大,披风下的身躯坚硬精实,他脸部轮廓变得刚硬,下颚绷紧,眉宇间吊儿郎当的嘲弄神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教人胆寒腿软的狠戾。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会弄死她。

  奇怪的是,她并不特别惧怕,却有高涨的怒气,很想让他多吃些苦头。

  思绪如万马奔腾,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若与他再相见,她第一个冒出头的感觉竟是气到全身发抖,像是这股怒气已隐忍了几个年头,一直封锁在她心底,他跑来揭掉封印不打紧,还往里头添柴加油!

  蓦地,她惊呼一声,双足离了地,人被他挟走。

  “你带我去哪里?放开——”她紧张望着,发现他们走的是回头路。

  沿着梅树夹道的小路回到原来的后院小园,他没有绕到前头正门,而是抱着她跃窗进屋,而且还顺畅无阻地找到她住下的寝房。

  抱她上榻之后,寒春绪探手想挖走她怀里的雪鸽。

  她微微侧身闪躲,不肯给,心跳得好快。

  他明明发怒了,在方才极短的瞬间,他眼中明显闪过杀意,为何没动手?她、她被他闹得头好昏……

  “你若松手,它还有一线生机,如不松手,我两指一掐,照样能轻松了结它。”

  他语气像在说笑,眼神却不是,君霁华略迟疑地松了手,让他取走那只雪鸽。

  还好,他仅将鸽子放进桌上的茶笼盖里,暂先安置。

  当他重新回到榻边,还大喇喇坐下来,君霁华不禁面红耳赤,很想抓来羽被或枕头抱在胸前,但想归想,这种举动太示弱,她没动,内心忐忑不安,在幽暗中紧盯他那双变化莫测的眼。

  “你为什么知道我住这儿?你、你早就监视着……”唉,这是她的声音吗?如此细微沙哑,像被吓坏了、躲在角落咻咻喘息的小猫。她用力咬唇。

  寒春绪不答反笑,出手迅捷如风,握住了她的一只柔夷——那只适才呼过他巴掌的小手。

  君霁华挣扎了几下,没能抽回手。

  “你想干什么?”比不过他的蛮横强硬,她干脆弃守,随便他了,双眸却窜火地发亮,一向透白的小脸气出红晕。

  寒春绪将那只软绵绵、略凉的玉手贴在面颊上,那模样像是他无辜挨了一巴掌,需要那只造祸的小手替他轻揉、熨抚,以慰他受伤的心灵。

  “我应该折了你这只手。”语气徐慢。

  “那、那就折啊!”她发倔。

  “那年在小三合院里,你也打了我好几下,左右开弓,硬是把我打醒。”

  她一怔,想起当时之事,冲口便道:“我不打醒你,怎么灌药?”

  他双目眯了眯,粗犷峻颊蹭着她柔软手心,感觉她本能欲退,他握得更紧。

  他的颊好热,把她手心都烫暖了,还有那些没刮干净的细小青髭,摩挲着她的手,君霁华有些呼吸困难,心房隐隐颤栗。

  “早知如此,那时就该任你病,理你干什么?”她赌气道。

  寒春绪突然咧嘴笑开,摇摇头。“不会的,即便早知如此,你还是会来理我、顾我,不会让我自个儿病着。”目光一深。“因为你心肠好,不是老子这种没心少肺、见利忘义的恶人。

  她抿紧唇儿瞪他,越瞪,他竟越靠越近。

  “……干什么?!”她往后挪啊挪,背部都贴上内墙了,他还欺近过来。

  清冽粗犷的男性气息随即在鼻端漫开,惊得她下意识屏息。

  榻内更加幽暗,而他靠得如此之近,就算她双眸瞠得既圆且大,什么也瞧不清,但他身上散出的热气却无比鲜明,一团团、一阵阵、一波波,烘裹过来。

  “寒春绪,你……你不要……”

  她才鼓起勇气想出声斥责,门外此时却出现两抹小影儿,然后是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姑娘,您跟谁说话?怎还没睡?”

  是柳儿和叶儿!

  君霁华气恼地推着那堵胸墙,虽看不清男人面庞,但他胸腔轻震,正低低笑着。可恶!可恶!她抡拳捶了他两下,手腕忽地被抓住,她想发话安抚门外的两个小婢,岂知唇甫动,一张热呼呼的嘴已堵过来,封了她!

  他没有深吻,仅是牢牢贴住她的嘴,光是这样,就够君霁华头晕目眩。

  不呼吸,头发晕,若要呼吸,鼻间尽是他的气息,头更晕。

  怎么可以这样?他、他怎能这么欺负人?!

  那时他自作主张替她决定去处,丢下她走掉,她没什么好怨的,是她当时还小,许多事设想得不够周全,他走就走吧,谁都有自己该闯的关、该走的路……只是他现下又莫名其妙跑出来,耍着她玩,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为什么?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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