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雷恩娜 > 猛虎与玫瑰 | 上页 下页


  “对呀对呀!冲冲喜,这个法子挺管用的。阿广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家秀芝也到年岁了,该要找户人家啦!”

  “是啊,让秀芝快些嫁了,要不那童大少再来纠缠,咱们惹不起啊……”

  “唉,听说这回童家分别收购城南的棉田,反抗的几户人家全吃足了苦头,最后拿不到银子还要被逼着迁居,唉唉,老天有灵,就该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蹲坐在棉田边的姑娘悄悄起身,没惊动谁,红唇微抿,噙着一抹别有意味的弧形,湖绿色的身影沿着棉田边缘走过,那些交谈的声音离得远了,在身后渐渐模糊。

  阳光很暖,微带燥热,下了一个坡地后,华家的棉厂和纺织厂就在眼前。

  关中这地方经营着大片的棉花田,而华家更是其中的翘楚,由种棉、摘取、提榨、纺织,然后染色、裁制,华家棉和华家的成布向来享有美誉,与丝织刺绣繁华的江南鼎足而立。

  刚转进棉厂入口,两只踞守的庞然大物朝娇小的人影儿拔山倒树地扑来,她娇声一呼,身躯顺势往后仰躺,双手不住地抵抗推拒,边笑边骂着:“臭黑仔,走开啦!你口水脏死啦!呵呵哈哈,花斑儿别、别搔人家的腰,好、好痒呵……”狼犬一头黑亮一头淡褐,露出的锐牙足可咬断人的颈项,现下却同一个小姑娘滚成团儿,“汪汪”兴奋地吠着,喉间还发出“呼噜噜”的怪音。

  “唉啊——”她忽地吸气,小脸皱着,肩上的肌肉不小心又扯疼了。

  “臭黑仔,臭花斑儿,都是你们啦,好痛耶——”她嘟着唇娇软地骂着,抬起手略略护住痛处。

  两只狼犬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头东摇西晃,稍稍退了开来。

  见它们眨着眼、一脸无辜相,笑眉不由得噗哧一笑,压低了声音,“算啦算啦,不知者无罪。这是秘密,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眸光瞄了瞄疼痛的肩头,闪着神秘的光彩,觉得那是勇气和胆识的象征。

  少女,总有些心事不教谁知道,只藏在自己心中,那些私密的、奇异的、古灵精怪的念头,和那些热情的、美丽的、狂想的梦。

  “笑眉啊!”忽地,身后有人唤起。

  她回过头,见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伯手持着弹棉大弓,眯着眼望向这边。

  “安师傅,您好哇!”她笑,利落地站起身子,两手拍着身上的尘灰,边往里头走去。

  “好、好。”他笑着颔首,熟稔地道:“你这丫头,今儿个是来帮我弹棉吗?”

  “呵呵,安师傅,那是您的家传绝技,我老早就想学了,可是您总嘴巴上说说,又不认真教我。”

  “哟,上回不知谁啊,拿着弹弓弹了一下午,棉絮没弹软,却弹出满屋子飞花儿,害得大伙猛打喷嚏。”另一名师傅探出身子,对着安老伯挤眉弄眼的。

  闻言,笑眉可人的脸蛋红了红,笑声却爽朗英气。“刘师傅,您脸皮可厚啦,竟然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哼,我找静姊和煜哥去,不睬你啦。”

  刘师傅嘿嘿地笑了笑,回身继续弹棉。

  “你找大小姐和煜少爷?他们俩在后头场子。”安师傅道,习惯性抖了抖手中的大弹弓,皱纹满布的老脸可亲地笑着,“笑眉啊,等大小姐的婚事确定,再来就轮到你啦!呵呵……你都十八岁了,真快。”他在华家待了大半辈子,看着她们一对姊妹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还有那名教华家收养的少年,经过多年的调教,已成为能独当一面、挑起大梁的男子。

  方寸没来由窒了窒,唇边的弧度略顿,她露齿笑开,不着痕迹地甩掉那难解的心绪。“静姊还没嫁呢!我瞧整个西安城,想找个配得上静姊、够格当我华笑眉姊夫的男子,只有三个字,难、难、难。”

  “难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伙都认定是煜少爷了,他们俩女的美男的俊,真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天成佳偶。”

  是的。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天成的佳偶。

  笑眉知道的,一直清楚知悉。不深思,是胸怀中还隐着一个微乎其微的梦,这个爱作梦的年纪呵……她无法扼杀萌芽的情意,对那男子而言,她就是一个爱闹爱笑、顽皮爽朗的小妹,单纯至极的手足情谊,是自己对他起了遐念,是对?是错?她已无法自主。

  心头闷闷的,她向来要强,偏不让那恼人的感觉显露出来。

  往后头场子的路上,她让细浓有型的眉飞扬着、酒窝明亮地跳跃,和几个迎面而来的人招呼着,偶尔停下来聊上几句,他们习惯唤她名字,却不称她二小姐,这似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按着几位大叔大婶的指示,她绕过场子,转进一处平房。这儿是供外头工人午时小憩用的,里边十分宽敞,摆设不少的桌椅和大桶子的茶水。

  她脚步稍顿,手指下意识抚着脸蛋,轻捏着两颊,让肤色瞧起来红润一些,顺着耳边几缕发丝,又拨了拨不爱听话的刘海,是徒劳无功的,不管怎么弄,它们仍旧变回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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