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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请、请,玄公子,别客气。这香荼也是沈府自培自育,在江南一带有些产业,您试试合不合口?”沈府大家长沈德瑞殷勤招呼,将盖杯向那名贵客推得更近。

  “贵府涉及的生意种类真多,各行各业都包括了,其是令玄某大开眼界,佩服、佩服。”他抱拳供了供,敛去眸中过分锐利的光芒,锦炮软靴,束发佩玉,举手投足间有富家公子的傲气,也有一股读书人的斯文。

  “呵呵呵……去公子太谦虚了。来来,喝茶,咱们边谈边喝。”

  品完香茶,沈德瑞尚未开口,右冀太师椅上,身材微胖的沈家二少爷已抢着问:“不知玄公子此次来访目的为何?是要同沈家谈生意吗?若论到人参、何首乌等贵重药材,这方面的生意我熟,玄分子若感兴趣,你我倒可约个时间详谈。”沈家药材生意多交由老二管理,说管理是好听了些,大权仍操纵在沈德瑞手中,而他有个幕后军师,唯一的掌上明珠,养在深闺人未问。

  沈家老二这一提,倒有些想独揽的意味,他早先就想自立门户了,瞧老大、老四、老五和老六,各别拿了笔钱开拓自个儿的事业,生意没做成,倒又回家伸手要钱,他瞧了肚里一把火,心想若换成自己,定不会如此无用。

  “二哥,玄公子有说要做药材的生意吗?你这么巴着人家,可不可笑?!”说话的是四房姨太所出、沈家的六分子,他与晓书同龄,不知是否长年在商场应酬交际,那神气老成得教人不敢恭维。

  “就是。玄公子家乡虽临近长白山,可瞧人家一表人才、文质彬彬,那些北地的粗鲁汉子怎比得上?!谈些古玩书画的鉴赏还差不多。二哥,你心头做何打算,咱们兄弟心知肚明。”沈家三少爷,负责沈府在京城和其它大县几个古董铺子,此时一块大饼置于前,岂有不抢的道理。

  这位长白山来的贵客眉微挑,嘴角自顾飞扬却不说话,只拿着一对眼兴味十足地瞧着一群兄弟争得面红耳赤,偶尔揭开盖杯啜口香茶。

  沈家老二被说中心事,丛恼了起来。“六弟、三弟,你们竟用这样口气跟我说话?!好歹我还是你们的二哥!”

  “够了,都给我住嘴!”沈德瑞一声怒斥,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想接着骂下,却教身旁温和的声音挡住。

  “沈老爷毋需发怒,是玄某波将来意说明,才引得各位公子猜测起疑,其是万分抱歉。”他朝在座的众人拱手致意,好似无视于方才闹翻天的争执。

  沈德瑞连忙回道:“不敢不敢,让玄公子见笑。”

  “其实此次来访,真是有件买卖要同贵府商议,还望沈老爷成全。”

  “是什么样的买卖?”这一问,在场众位少爷没有不竖耳细听的。

  他笑了笑,神情多么无害,野蛮的兽性成功地压制在假象的文明底下,目中的光辉诚诚恳恳的,他放口,慢条斯理地说:“什么样的买卖,这完全决定在沈老爷手上,您尽管将条件开出来,而玄某只有一个要求——”语气如人心弦地一顿,“请将令媛嫁给玄某为妻。”

  “不可以!”

  女儿家的娇声陡然响起,将男子的请求犀利地掷回去。

  刚步近前厅大门,晓书便听到这荒谬可笑的事,这时间也顾不得秀气和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她撩着裙冲进来,待望清那名众人口中的贵客时,方寸猛地震撼,身子不由得轻轻颤着。

  他、他竟敢这么大方地走入沈家大门?!昨夜,他对她、对她到底做了什么逾矩的事?现在还敢来这儿?还敢对爹提出这捉弄人的要求?这个坏人,坏到骨子里去,坏得可恶又可恨!

  瞧着晓书柳眉倒竖,清雅脸蛋通红通红的,双颊微鼓,他眼眸带笑,对她的怒意毫不为意,只是有点惊奇,原来她也有明显的脾气,毕竟是女孩儿,生起气来也带三分娇性。

  做什么对她笑?!

  我是坏人,也是你的大狼。脑中浮现,如呢喃在耳。

  晓书一惊,两袖捂住双耳,连番轻喊:“不要听!不要听!我不要听!”他到底要她怎样嘛?!

  “晓书,你怎么了?!”沈德瑞讷讷地问,饶是他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向来安静聪颖的女儿竟在众人面前发怒失控,一时间,他还其不知如何反应。

  脑中轻喃只有自己听见,是他动的手脚,晓书又急又慌,不知怎么解释目前情形,她手指住他,仍是轻喊:“爹,他不是人,他不是……您相信我,晓书说的是真的。”

  闻言,被指控的他好整以暇地挑挑单边浓眉,唇边泛着了然的笑,他的不发一语是个高招,使得晓书的话听起来倍加好笑。

  沈德瑞急了,怒地立起身子,脸孔一板。

  “你怎么这么没规没矩?!用如此损害尊严的话骂人,玄公子气量大尚能容忍,但你教为父的脸拦住哪儿去?!”他衣袖一拂,“早知道也不必唤你出来丢脸,给我回房去!好好反省!”

  爹亲从来没用这么糟的口气责骂过她,从未对她摆出如此难看的脸色,因自己亲娘早逝,家中儿郎虽众,他多少都顾及着她,从未像今天这样。

  思及此,晓书心头一酸,眼眶陡热,倔强的性子又不容许她在人前掉泪,一股闷气梗在胸臆和喉间,好心痛,好难受。

  “我不要嫁人!!”喊着,她脚一踩,咬箸唇奔出前厅大门。却不及领受那一对男性的眼瞳中,专注为她、燃烧着的点点怜惜。

  这一天沈家过得不怎么平静,入夜,月兔升起,柔和的脂光稍稍缓和了紧绷。

  绣房内,晓书指尖沾着荼水,透着莹光,下意识任着手指在桌面画出一道道交错的水痕,思绪沉入自我当中,一会儿咬唇、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气。一直到香菱丫头唤她

  “小姐,夜深了,该上床歇息了。”小姐今儿个在前厅发怒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何奶娘差她过来问缘由,她心底儿慌,总觉得问不出口,因为小姐真的很反常,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又恼又羞又不知所措的,可是为了……他?!香菱小脑袋瓜转着,瞄了瞄桌上沾水写的字,小心地问:“小姐,香菱再替您倒碗水来吧?要不,茶水都沾光了。”

  “啊?!”晓书一震,神魂是回来了,待垂眸瞧着满桌的水字,有的尚还完整,有些半干半湿,更有些一只留水痕,全是写一个名字:玄三郎。登时,颊上飞来红云,做什么念着他的名?!急怒下,袖子当桌扫过,将字全都弄乱了。

  “小姐……衣袖湿、湿啦……”丫鬟怯怯地提醒。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晓书缓缓宁定下来,歉然地瞧着一旁的香菱,勉强微笑。

  “你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可是小姐——”她还想说,却被主子一个手势制止。“那……小姐记得把敲敲蛋吃了,唉,生气更要补补身子,千万别忘了。”她把一颗酒酿蛋从茶几移来桌上,端正地放在晓书面前。

  “知道了,待会儿再吃。”

  听起来就像敷衍,香菱叹了声,无可奈何。“那香菱出去了。”

  一会儿,房中静寂,晓书瞧着面前的蛋,也不是瞧,只是视线锁住一个焦点,怔怔望着,思绪如潮,一波未及想清另一波又随后而至。

  她想,爹亲走在恼她,还有各房的姨娘和那些同父异母的手足,必觉得她得罪了他们所谓的贵客,若沈府有何损失,一切罪责便推诿到她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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