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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嗯……”身子沉甸甸,如一饱水的棉,她从未这样病过,病中,思绪千万如飞絮,纷涌而出,却没能抓牢一抹。她似睡似昏,有些声音断断续续在耳畔响着,彷佛在与她说话。

  那幻觉又起,心知无须理会,她偏偏一直去听,想捕捉那些似有若无的微音。

  只是,这次的声音不像对着她说,而是有谁交谈着——

  “原来你奔过头,先是追上我那队人马,听到消息才又转回来这儿啊,难怪样子这么惨……这事你尽管去对付霍希克,打个你死我活也不关我的事,我反正受人之托、状况不对,忠人之事,就只顾观莲……是啊,她随咱们走后,第二天就病了,我瞧状况不对,才在栈馆多留些时候……你来了最好,我正打算请人快马往兰州知会……嗯,她这病是风邪入,按理喝过我开的几帖药,发发汗,情况该要大好,但是明明乖顺喝药、安静歇息,要她吃什么她便吃,配合得很,但病况似乎无好转迹象,瞧来是心病多些,这我可无能为力……”

  苦大娘跟谁说话呢?易观莲模模糊糊听到另一个声音,尚不及仔细分辨,那模糊声中似暗藏着什么,她眼眶竟莫名泛热,方寸绞痛。

  她细细抽气,迷糊发出呓语,发丝披散的小脸在枕上转动。

  突然,有只温厚大掌亲密覆上她的额,轻按住她的头,跟着一下下抚她额面,将她心魂宁定下来。

  她静静吐出口气,墨睫不知何时沾了泪。

  然后,她掀睫了,在水雾里看见丈夫的脸。

  这张英俊面庞她再熟悉不过,但此刻竟有些陌生。

  才短短几日不见,他像是历尽沧桑,双颊微凹,胡青明显,眼尾和眉间生出几道细痕,他的眼窝也变深了,模样憔悴,目光却炯炯有神,拢着许多意绪在其间,正专注看她。

  “展煜……你在这儿、你在这儿……”

  她徐慢眨眸,微微笑,分不太出此时究竟身处梦境……你别生我气,我性情不好,你别理会我……等我自个儿发完别扭,忍得了痛了,就会好转的……”

  坐在榻边的男人不发一语,薄唇紧抿着,嘴角和下颚的线条皆绷。他几是面无表情,胸膛却明显鼓伏,连颈脉的跳动都能清楚瞧出。他似是气恨着,又似乎不是,抚她额面和颊面的手劲其实很温柔、易观莲神智昏乏,累得无法多问,想抬手碰碰他,看他是真是假,即便是假,那也好,有幻影陪伴,病中安慰,她自也欢喜啊……

  然指尖仅是颤了颤,没能举臂。

  “……展煜,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她幽幽呢喃,然后变成无意义的呓语,而后静默默,苍白嘴唇仍微启着,虚红的脸容偎进男人大掌中,昏睡过去。

  这几天被霍希克摆了一道、狠狠折腾过的展煜,此时沉眉敛目,静鳅着贴熨他掌心的这张小脸。他修长手指极眷恋般,不断抚着她温烫的腮畔,这几日因寻她不获所累积下来的震惊、震怒、愤恨、疯狂,在如强风暴雨猛打一阵后,都在这时候淡定而下,只剩忧心怜情。他承诺要好好照顾她,结果,瞧他做了什么?“观莲,我带你回去。我们一块儿回去。”

  他低声应允,倾身,在心痛中吻住她无血色的唇。

  易观莲对于如何回到关中华家,脑子里没什么记忆。

  她病沉了,从未一次病得如此之重,彷佛就要这么一路昏睡,睡后永不再醒,连何时与苦大娘分别,何时离开那间栈馆,也丝毫没有印象。

  眉睫颤动,目珠在眼皮下滚了滚,她被可怜兮兮的啜泣声拉回意识,还没睁开眼,已听到紫儿的声音惊喜嚷嚷―

  “小姐?小姐!您醒了?小姐醒了呀!呜呜呜呜……小姐您醒来呀,别又昏了,呜呜呜……您快醒来嘛……小姐啊!”

  “紫儿,怎么哭了……”她费力掀睫,困惑着。

  “小姐!太好了、太好了!您认得出紫儿了!我、我、我……呜哇啊啊啊!”啜泣登时变成嚎啕大哭,边哭边说:“紫儿先是照顾老爷,老爷病着、病着,突然就去了,呜呜呜……后来照顾伍嬷嬷……嬷嬷也病着、病着就一病不起,也、也去了,呜呜呜……然后我调来华家陪小姐,哪知道小姐溜出门一趟,回、回来就得病,病得这么沉,都躺在榻上十余日了,紫儿照顾您,我很怕……很怕小姐也、也……呜呜呜……我很怕啊……”

  易观莲一听,心里歉疚又柔软,勉强撑起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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