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雷恩那 > 情澜隐隐 | 上页 下页


  “那些人咬着牙,好不容易才撑过苦日子,可否请姑娘替那六十几户人家在姚爷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在租金方面高拾贵手,别为难那些百姓?”曾有听闻,姚来发将独生闺女儿疼若掌上明珠,已到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的地步,或者,这姑娘真能帮上这个忙,让那六十多户人家有些喘息余地。

  不知觉间,他神情流露出期盼。

  而她,就想瞧他希望落空的模样,这般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仅图心中痛快。

  念头闪过,她精巧的下颚傲然扬起,丰唇噙着骄傲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帮你?”

  年永澜随即澄清:“姚姑娘误会了,不是帮我,受惠的是那些人家——”

  “都一样。”她打断他的话,“反正你们都是同伙的。”

  这话真不知打哪儿说起了?

  年永澜怔了怔,知道自己并无永昌族兄那般能言善道,舌灿莲花,随便几句话就能扭转劣势;也无永睿族弟的博学多闻,开口闭口便可引经据典,轻松说服他人;再者,他更端不出当家的永劲族兄那股狠厉劲儿,毋需言语,光气势就能教对手胆战心惊、怯懦退缩。

  他就事论事,单纯地以为她会接受,却忘了算计这位千金大小姐性格中娇蛮的、好强的、任性的种种因子。

  他呀,毕竟温厚过头了。

  姚娇娇等着他再出言相求,听他吐出卑下字句,心里一股气闷便能宣泄,没想到他却兀自沉默了,抿着唇不语,而眉间的忧郁似乎深了些。

  她的耐性比一只蚂蚁还小,不禁开口:“你这是求人时该有的模样吗?!你、你夺了我的乌丝软鞭,对我失礼,让我出大糗,还以为随随便便就能了事吗?!”她想打掉男人脸上的沉静自持,他心越定,她越看不惯——

  “不过,话说回来,我姚娇娇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对方放低姿态,说些好听的,本姑娘心情一好,说不准什么恩怨都忘了。”

  说穿了,就是要他开口求她。

  年永澜深深地瞅着她,看不出思绪。

  半晌,他峻瘦双颊微微一捺,忽地低吐一句——

  “或者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那目光教她胸口一窒,她不愿示弱,仍仰高着小脸。

  “嗯……”他略略颔首,却是说:“我以为你热肠热血,犹知分寸,虽生在富裕之家,娇蛮难免,多少有着恻隐之心,懂得去在乎一些人、一些事……”眉峰皱折,那丑颜罩上一抹怪异神色,彷佛觉得可笑而荒谬,“我想,是我错了。”错在太一厢情愿吧。

  跟着,他取出那掴收在腰后的软鞭,静静地递到她面前——

  “你的乌丝鞭,还你。”

  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瞬间,姚娇娇竟觉呼吸窘迫,脑中发晕。

  他现不是何意思?!

  他错了,是意指错看她吗?!

  可他刚刚不是才说,她心地良善,是个好姑娘?虽然……虽然她半点儿也不希罕这样的恭维,但说过的话也能在极短时间内更改吗?

  他——存心作弄人!

  头痛、胸痛,连喉咙也痛,像被谁掐住颈项,姚娇娇好半晌挤不出声音,眼睛睁得圆亮,固执的、赌气的、瞬也不瞬的瞪着,彷佛想将他烧出两个窟窿。

  她没主动来取,年永澜不愿多想,已一把拉起她的手,把东西硬塞回她掌心。“拿去。”

  被动地握住那乌丝软鞭,姚娇娇小脸涨红,鼻息显得急促,说不上来为何,就是一抹不甘心惹得怒火再次翻腾。

  “我不希罕!”蓦然间,藕臂陡扬,她不要自己的兵器了,几乎使尽吃奶气力,将鞭子掷得远远的,帕一响,软鞭孤零零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不希罕、不希罕、不希罕!”连声喊着,她双颊鼓鼓的,首次被人气成这般模样,头晕目眩便罢,还有噬血的冲动,直想在那张丑颜上多添几道伤。

  “凡是教你碰触过的东西,本姑娘一样也不要,丑八怪!”对!他就是错看了她,她就是野蛮、就是任性、就是无法无天、心肠歹毒,她姚娇娇才不屑当什么心地良善的好姑娘。

  丢下话,她转回身,迈着大步往来时路走,竟连那匹大红马也不要了。

  “姚姑娘……”年永澜似乎尚有话说,可那抹纤秀又执拗的背影根本理也不理会他,挺直着背脊,径自跨出每一步。

  看来,一切全给弄拧了,他实在拙于言语。

  暗自思索,年永澜唇角浮现涩然笑意,觉得姑娘家的心思好难捉摸,觉得自己尚不能达到太极中如意圆转之境,觉得又被她当面掷来的那句“丑八怪”微微剌伤,还觉得……口有些渴,真想饮碗茶水——

  原来,不知觉间,他竟同她说了这许多的话?

  开封十字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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