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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姜守岁反应甚快,立时明白他干了什么。“你、你对着咱们家伙计施术……”磨牙再磨牙,好想扑上去咬他一口。“路望舒,你好让人生气啊!”

  他神情变得略阴郁,撇撇嘴没有辩驳,一副任她打骂不还手的样子。

  简直是来火上浇油的,姜守岁气到脸都发红,开始数落他,“你天天遣锦衣卫送礼上门,什么东海鸽蛋大的珍珠、西关的羊脂白玉如意、南蛮香料等等一堆玩意儿,再加上那三张莫名其妙的地契……把事情闹得那样大,你成心的是吧?”

  身上裹着他的薄裘,若真有骨气,就该扯下来丢回去,但她内心是明白的,对他永远不可能狠心。

  男人目光微飘,又撇了撇嘴,“就是成心的。”

  他痛快认了,且语气理直气壮,姜守岁一瞬间倒是无言。

  他接着道:“故意为之,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那晚我送你回酒坊,姜老板把我挡在后院小门外,面对自家人询问时,竟说本督仅是你的普通友人、酒肉朋友,站在门外什么都听见了,这确实惹恼本督,所以派手下天天登门送礼,闹得人尽皆知,是我在冲着姜老板撒气。”

  “什么?”撒气?他这是砸身家吧!姜守岁感觉牙痒痒,真的好想咬他。

  路望舒眼神终不再飘动,近近落在镶着月光的鹅蛋脸上,语气低柔。“至于第二个原因,应该不难懂……本督这是在对姜老板求欢,如同上一世你曾对我做的那样。”

  姜守岁瞪着他,当真是用瞪的,圆亮瞳底浮出淡淡水气。“我说我想过了,那晚在马车里就都想好,让这太多牵扯的缘分就此了结……”

  “本督后来也想过了,那晚罚自个儿在书房面壁思过后,便下定决心大胆追求,即便闹到皇上面前也无所谓。”他像在跟她比拼意志,有种把命豁出去了的气势。“再有,本督彻头彻尾就是个奸诈无良之徒,怕姜老板这块天鹅肉遭人观観,更怕你把自己胡乱许出去,可如今经本督这么一闹,应是没人敢打你的主意,我阻了姜老板的姻缘路,半点也不觉内疚,—分心安理得。”

  若在以往,她根本想像不到这些话会从他口中吐出,她的心志确实大受考验,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不禁动摇。

  突然,督公大人对着发怔的她天外飞来一问——

  “姜老板可是喜欢真正的太监,所以就不像上一世那么迷恋本督了?”

  ……嗄!他问了什么?

  姜守岁瞳心颤动,双眼用力眨两下。

  等明白了他的问题后,两只粉拳忍不住挥动。“你想哪儿去?我才不是喜欢真正的太监啊!”

  他竟然颇受用般对她一笑。“那就好。”

  姜守岁蓦地背脊发凉,腹部好似挨了一记,她吞咽津液讷讷问道:“假使……我是说假使,我喜欢的是真太监的话,督公大人该不会拿自个儿身躯乱来,真替自己去势吧?”

  他俊容略偏,沉吟了会儿才道:“我就想,也许真太监还能搏得姜老板的怜悯,跟着由怜生爱,总好过你对待如今的我,满脑子就想着要与本督断情绝缘,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她不敢置信般鼓起脸蛋,眸光亮到有些发狠,“路望舒,你听好了,你要是敢拿自个儿的身体胡来,我跟你没完!”

  他先是一愣,后轻笑出声。“这如何是好?我就想你跟我没完。”

  她的小拳头当空又挥了一记。“路望舒,我跟你说真的!”

  “本督亦是再认真不过。”语调轻哑,入耳入心。

  这明摆着是在比谁狠,姜守岁只觉自己节节败退,眼下都被逼到悲惨的小角落去了。

  咬着牙,她尽量忍住泪意,觉察到重生的督公大人虽说躯体健全,心思却较以往更难捉摸,沉静下掩着从未示人的疯狂,而今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丝毫不怕被她知晓,又或者说,他就是要她看到,彷佛冲着她无声大笑——

  瞧啊,始作俑者就是你,是你把我逼成这副模样!

  她内心兀自苦恼,想着该怎么让他允诺,绝不会往他自个儿身上干出什么不可逆之事。

  未料他话锋一转,缓下语气问道:“这一世与本督初遇,姜老板可有酿酒作为记念?嗯……我记得,那酒名唤‘梅香’,是你收集了这棵老梅树的梅花瓣,亲手酿的梅花酒。你那时说:‘那一年初来帝都,头一回见到督公的那日,我用庭前那棵老梅树的花瓣酿了酒,一直封藏在窖中窖里,就想着,哪天得遇督公,与你说上话了,定要邀你一起品酒,而今,你当真在这儿。’”

  他记忆力绝佳,将她曾说过的话重现。

  道完,他脸红过腮,凤瞳敛着水气,在朦胧夜色中更显剔透晶莹。“所以这一次还酿‘梅香’吗?”

  姜守岁脸也红了,抿抿唇倔强道:“就算酿了酒,也不是为督公大人酿的,那是因为……因为老梅树的白梅花生得又美又香,不用来酿酒着实可惜,这才酿的。”

  路望舒闻言并未露出失落表情,反倒牵唇笑了。“既然如此,就让那几绰‘梅香’封藏在窖中窖久些,等时机到了,姜老板别忘了邀本督共品。”

  他真把她弄得团团转,不管她如何出招出拳,每一下都像打在棉花团儿上,完全不着力。

  她暗暗调整心绪,故意略过他提的事,道:“你今夜来,那也好,既然来了,就把这些天遣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带走,包括那三张地契,我去取来……呃?”边说着,才欲转身,一只手被他拉住,掌温随即熨贴过来,她指尖竟一下子热到发麻。

  “你把东西留着吧。”他语调彷佛漫不经心。“本督什么都不缺,唯缺姜老板一人。”

  姜守岁气息陡乱,启唇无语,心已然守不住,感觉意志也要被攻陷。

  路望舒没等她回应,低声又道:“上一世对你,我确实做错了,尤其还挑了那十多名男子推给你去选,那时绝非想折辱你、欺负你,而是自以为那样做能保你一生幸福安康,我……我其实很想要你,但要不起、不敢要……”

  他目光很深,神情无比认真,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腕间,定是察觉她的脉动变得急促,他徐徐牵动了唇角——

  “你说要跟我后会无期,那时候我就后悔了,只是蠢到还没想通。后来明白过来,想着天一亮就要来一段香寻你,当晚宫中便出事,我身边信任之人遭太后一党所利用,甄栩率兵入宫畅行无阻,与皇城禁卫军早有合谋,我被乱刀斩杀在宫中的院落内,即是你曾持通行铁牌入宫见到我的那座院子里。”

  这是他首次对她提及宫变那一晚他发生何事。

  听到“乱刀斩杀”四字,姜守岁的瞳仁儿跟着一紧,身子微微瑟缩。

  路望舒仍是浅浅勾唇,又道:“所以在上一世我早已认输,输得彻底,被那些持刀砍杀过来的人喊作肮脏阉宦、没卵蛋的臭阉狗的那个人,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和矜持,满心想着那个要与他后会无期的女子——”

  “若然能再见,不再裹足不前,他会好好道歉,会求着女子跟自个儿要好,他会把一切都献给那女子,包括那一具被阉割过、残缺难看的躯体,都要一并献给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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