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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脸热,心亦炽,乌篷中静了片刻,她凤眸一眨,在幽暗中瞧见他露出白牙。怪啦!她、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裴兴武终于启唇,沉静道:“以往在‘天龙堂’替师父出门办事,和江湖上的帮派人物斡旋交陪,曾有几次上花楼的经验,除大鱼大肉、琼浆玉露外,席间定唤来窑姐儿作陪。”他双目一敛。“落霞……对男女之事,我懂得比你多太多了。”

  “啊?喔……”殷落霞怔怔地瞅着那张蒙胧的轮廓,唇掀了掀,忽地咬住,不晓得该接着说些什么。

  喉头泛酸,她费力咽下那股不适,胸口却郁闷起来。

  是她一厢情愿,把他想得太清高,还以为自己多少懂他……紧闭起双眸,她强令自个儿压下那酸涩感觉。

  过了今夜,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他会得回他原有的,得回那些她早该还给他的。将来,分道扬镳、各过各的日子,他的事将与她无干。

  这男人,只现下属于她就足够了。

  裴兴武在幽暗中轻眨眼睫,静谧牵唇,又道:“不过你说得对,在这事上,咱们是彼此彼此。”

  “啊?”殷落霞再次怔然,不太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微微笑叹:“上花楼饮酒作乐、应酬交际,并不代表非得在里边过夜不可,就算逼不得已非得过夜,我还是习惯一个人睡,那样自在些。没谁同自个儿抢被子、挤床榻,不是挺好的?”

  道上各大小帮派、堂口间倘若出了事,起了争执,“南岳天龙堂”受人所托,有时得出面充当和事佬、居中斡旋,因此,在花楼替双方人马摆合头酒亦是常有的事,而事实证明,花楼姑娘们的温柔和曲意承欢,很能缓和两边人马紧绷的势态,成效往往不错,只是“杀鸡焉用牛刀”,这般事务自然不需师父杜天龙出马,而几位师兄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他排行最末,苦差事自然落在他肩上,也是身不由己哪!

  殷落霞脑中空白,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话,心跳不禁促了促。

  “所以你……你、你真的是……真的是……”

  “是什么?”他剑眉淡挑,似在逗她。

  “是、是、是……”她眸子圆瞠,深吸口气,一吐。“头一遭?”

  “倘若非我知心爱侣,只图男女间的肉欲欢愉,那有什么意思?”他嗓音持平,话中别有意味儿,落拓的散发更将蒙胧的轮廓遮掩,他的眼深幽幽,深处的深处,似有若无地窜着火焰。

  那有什么意思……

  裹在黑披风下的身子轻轻一颤,得知两人真是“彼此彼此”时所兴起的窃喜没能持续多久,殷落霞感觉肚腹仿佛挨了一拳,凝着他,她幽幽一笑,语音轻极。

  “唉唉……那你可恨死我啦,硬是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把你的清白给毁得一干二净了。”

  深目中的辉芒摇曳,裴兴武正欲出声,像猫儿般蜷伏着的她忽地探出小手搁在他的盘腿上,下一瞬,那温软的身躯再次以恶虎扑羊的姿态攀附过来,她藕臂勾着他的颈,仰脸儿冲着他笑。

  “既然事已至此,再如何悔恨也没用了,不如就尽情偷欢。你说可好?”说着,她凑唇重重地啄了他一下,双臂一缩,用力地抱住他。

  披风垂落下来,她雪白身子在幽暗中泛出莹光,紧紧倾偎过来。

  她的脸搁在他的宽肩上,颊紧贴着他的,呼吸渐促,喉中酸意猛地冲上眼与鼻腔,她费力忍着,在他耳畔轻哑言语。“兴武……我可以让你打个商量呀,今夜你全依了我,任我为所欲为、只图男女的肉欲欢愉,什么也不管……明日你就要启程回衡阳了,我答应你,等回到‘天龙堂’,你可以想待多久便待多久,好不?”

  裴兴武嗅着她发上与肤上的淡淡香气,胸中浮动不已,可听她话语,眉峰不禁皱摺。

  “你是什么意——唔唔唔……”他没能问出,嘴教她的软唇一堵。

  唉……这嚣张至极的姑娘啊……

  裴兴武低叹,双唇微启,她的小舌便已顺势探进,他情难自禁地含住她的嘴儿,丹田火热,气血翻涌。

  她吻着他,断断续续地低喃:“还来得及的……兴武,可以的……你喜爱的人,一定得对她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只要……”只要陪她过了今夜,她会记住这许多事,不忘的……一辈子也不忘……

  “来得及什么?”他声音沙嗄得几难分辨,扣住她的下巴欲瞧清她的眼,她却贴着他的胸膛轻颤。

  “兴武,会冷……”

  那脆弱模样如此罕见,裴兴武叹息,对她的怜情不由得大增。

  他取来披风将两人裹住,粗糙掌心在她背上来回轻抚,感觉到她再次颤栗,发出细腻的嘤咛,那柔软身躯更往他怀里钻去。

  “兴武……可以再吻我吗?”她哑哑说着。

  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亲吻而已。两人皆心知肚明。

  他眉目轻敛,并未回话,尚未问出的疑惑亦暂且搁置了。

  强而有力的臂膀拥着她躺下,他的脸倾近,好近、好近,与她发烫的脸容叠在一块儿,四片唇密密地融作一起。

  月夜下,整坡的白芦儿仍在风里温柔起浪,泊在岸边的乌篷船亦在幽静的江面荡开圈圈涟漪,幽情若梦,梦中,有不绝的蜜意……

  §第九章 云飞碧落知何许

  凌晨时分,远天透着灰蒙,江上薄雾淡退,一艘中型乌篷船后头系着一艘船身细长的矮篷小船,在众人尚未醒觉时悄悄泊进武汉码头。

  待船停妥,男子从乌篷中抱出一名紧裹着黑披风的姑娘,动作俐落且低调,笔直往昨夜系马的树下步去。

  将姑娘放上马背,自个儿跟着翻身上马,他安稳地让她落进怀中,踢了踢马腹,往武汉城里轻驰。

  “兴武……”裹在披风里的殷落霞似乎累坏了,眼睫微颤,低喃着,靠着他胸口蹭了蹭。“我想睡……”

  裴兴武垂眸瞧了她一眼,再次端正目光直视前方,唇角的弧度轻浅,眉宇间柔色深邃。

  “快回行会了,一会儿就能安心睡了。”

  “嗯……”

  殷落霞没再言语,仿佛真睡熟了。

  约莫一刻钟左右,两人回到行会,裴兴武谁也没去惊扰,直接将马匹骑进马厩,然后放着大门不走,抱着她翻墙而过。幸得行会不像其他豪门宅第般,有着数不清的院落、花园,他迅捷地绕过回廊,一会儿便来到姑娘的厢房。

  他将她放进床杨,黑披风底下的她衣衫不整,衣带系得松松垮垮的书生长衫揉得绉巴巴的不说,好几处都撕破了、弄脏了、沾上泥泞。

  他深吸了口气帮她脱去外衣和鞋袜,原想到厨房烧些热水让她好好清洗一番,但见她睡得极熟,粉脸纯静,菱唇微张,着实舍不得喊醒她。

  拉来被子盖在她身上,他该起身离去,却怎么也瞧不够她似的,坐在榻边怔怔地对住她的睡颜。

  目光描绘着她细细的眉线,秀挺的鼻,然后是她的眼睫、软唇和弧度美好的双颊与下颚……沉吟着,他神情耐人寻味,手不禁伸去揉弄她比一般姑娘要短上许多的发。那些乌丝过于柔软,每每她梳作一髻,总无法将它们完全抓拢,仍有几丝会避无可避地荡在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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