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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之后与师父、师哥说聊了一阵,他们皆知她正在“代父偿债”,却也没有多问西大街那边的事,好像他们皆知雍绍白要她做的活,她根本游刃有余,无须多问。

  “姓雍的说是债,是又如何?要不想还,懒得还,就不还了,哪里怕他上门来讨?”

  结果她家师父给了她这样一句话。霸气十足啊,也让她哈哈大笑。

  原本从昨日就有些纠结的心绪,突然之间开解不少。

  昨儿个从西大街返回家中,她几乎是想了一整晚,这样的纠结起因于雍绍白,起因于她对他的胡思乱想。

  她明白过来,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靠近,近到贴身帮他疗治指伤,近到随在他身边辅助他治玉,近到能窥见他浓睫下的眼神,抚到他长满茧子的手心,嗅到他身上淡淡冽馨……太过靠近了,所以她的想法就变得多且纷杂。

  不应该这样,不可以这样。

  人贵自知啊,即便是……是倾慕的心死灰复燃,也不能不知分寸。

  而今日来探望师父,又遇大师哥,身边还有阿爹和川叔呢,至亲之人相伴左右,就觉得被乱风吹皱的心湖也能平息下来,她觉得这样很好,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是走岔了一小段,终能拉回来寻常平静的路。

  但——

  眼前的这一桩,还是搅得她瞬间大乱。

  “元叔,双青,发生何事?雍爷呢?你俩怎没跟在你家家主身边?”

  离开师父结庐而居的溪谷小村时,暮色已起,大师哥的马车就跟在她家马车后头,而她家阿爹还是醉醺醺睡得不醒人事,打呼声更是一声大过一声。

  进到城内,满天霞红化成青灰一片,天色将沉,她正要跟大师哥的马车分道扬镳,从马车车窗看去,却见元叔和双青正带着一小群人马穿过大街。

  苏仰娴之所以扬声唤问,全凭本能,就觉得……不对劲儿!

  很不对动啊!

  大街上吵杂无比,四面八方皆是声音,最先留意到她的是元叔。

  元叔陡地勒住坐骑,略顿了顿,彷佛在极短瞬间要他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他表情沉凝,忽地调转马头朝她赶来。

  苏仰娴不管不顾,整颗脑袋瓜都探出车窗外了。

  元叔策马趋近,低声道:“家主与当朝阁老朱老大人是忘年之交,朱老大人日前来约,我家爷今日遂上朱府一叙旧情,离开时……似不小心上了别的马车,如今去向不明。”

  上了别的马车?似不小心?

  什么叫作“似不小心”?

  苏仰娴双眸瞪大再瞪大,惊愕之际,眉眸间神色陡凛。

  元叔未等她提问,已主动说明事发过程,沉声快语——

  “今日结束小宴,家主正与阁老大人话别,在离开朱府前,朱府的门僮来报,说咱们家的马夫出了点事,拉车的马匹状况不对,乍然发狂踢伤马夫,闻言,我立时赶往处理,交代双青多留神。”

  “双青也被调开了?”苏仰娴禁不住问。

  元叔摇摇头,“没。我离开不过一刻,双青就接到朱府婢子来传,说咱们家的马车已备妥候在朱府门外,一切已然无事。”方颚一绷,“若再不回府,怕天色就要暗了,一旦暗下,家主他就看不……”猛地将险些出口的话咬住,黝黑面庞连忙正了正神色——

  “总之朱府大门前当真停着一辆马车,据双青所说,那辆马车的外型跟咱们的马车如岀一辙,当时他又急着想送家主回府,没多做确认,家主一上马车,双青还不及跳上,前头的人已赶马快奔,扬长而去。朱阁老家那两位前来知会的仆婢我已仔细盘问过,没有问题,实是有人要他们过来传话,但那人究竟是谁,两仆婢当下以为是咱们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情况诡谲。

  苏仰娴脸色变得苍白,眸底微现惊泪,但脑中思绪不住转动。

  天色渐沉,再过一会儿,所有微光皆要褪尽,夜,即将到来。

  即使有灯火或烛光,若然太过稀微,对某些人而言,有,等同于没有。

  夜盲。

  入夜,双目不能视,尽盲。

  入夜,便如同坠进五里黑雾,失去一切方向,若被丢到全然陌生之地,想逃出生天,不啻是寸步难行,亦是步步惊心。

  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将人找到,其余的事再如何古怪,都得押后再来琢磨思量。

  把上错马车的雍大爷寻回来,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所以——所以——

  “大师哥救命!”

  当机立断,她张声喊住与自个儿一块进城的那辆马车。

  见袁大成撩开车帘子探出肥润圆脸,她赶紧跳下马车快步过去,元叔见状亦赶紧翻身下马,跟了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啦?”袁大成此时已留意到雍家的人马,直觉不妙。

  苏仰娴压低嗓声迅速说了遍眼下情形,但并未提到某位大爷的夜盲之症,最后道:“情况不明,一时半刻都浪费不得,所以得借大师哥的人手一用了。”

  袁大成嘿嘿笑了两声,目底刷过精光。

  “小四儿,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有的是人手和人脉,就不信翻了个底朝天,谁还能把一个大活人藏得严严实实,半点儿不透风啰?”

  闻言,元叔环臂抱拳,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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