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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一旁女伴被他顽皮的表情逗得咯咯窃笑。

  “八成又是世方抓著他大吐苦水泄的密。”哎,这对公子哥儿,天生活宝。

  “世钦的媳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一名素雅精练的女子正色道。“那天学会聚会时,我还没看到人就听说被世钦带回家了。她好像体质不太好。”

  “太细致了,过分娇养。”另一名当天也在场的学会人士闲吟。“打个比方来说,我若能餐餐吃到几个结实的饺子,就满足了。她嘛,大概要春天白牡丹蕊、夏天白荷花蕊、秋天白芙蓉蕊、冬天白梅花蕊,调以雨水的水、白露的露、霜降的霜、小雪的雪,才养得起。”

  “这么难伺候!”旁人怪笑。

  “你们瞧见她时就知道了。不然你们问问施密思,他当天还跟她同车到场呢。”

  “NO,NO,NO!别问我。”席间金发蓝眼的俊朗男子摇手讨饶,笑语中满含独特的腔调。“每个东方女子对我来说,都像个谜。”

  “这不是东方或西方的问题,而是男人不屑于认真地去了解女人。”

  甜美娇柔的回应,既突兀,又语带玄机。起居间内的骚人墨客纷纷转望,瞩目在门口伫立的纤小身影上。

  “不好意思。没人招呼我,我就自己跑进来了。”

  “欢迎,喜棠。”丹颐欣然大步上前,亲自迎接。“该不好意思的是我,竟没交代下人要特别通报一声。”

  在座男士起立致意,女士们颔首浅笑,聊表欢迎。

  众人无不诧异。

  她的确如传言所说,矜贵娇弱。她慵慵懒懒地,似醉还醒,怀中环著一团毛茸茸,有著和主人一样可爱的脸蛋,以及晶亮大眼。

  “这位是喜棠。而这位,就是那天大闹百货的元凶——大妞妞。”丹颐郑重介绍。

  “来,打招呼。”喜棠宠溺地揉著小哈巴哄道。

  “汪!”

  全场傻眼,一时不知该如何跟狗打招呼。

  最让人惊叹的,仍是那一抹奇特的绝艳存在。

  如果南方是机灵与活跃,那她就是北方来的深邃与颓废。像末代王朝般地充满繁复之美,又淡淡的,什么都似无所谓。

  唯一泄漏她底细的,是那双眼睛太亮、太清,不够混浊老练,缺乏腐朽气韵。

  新与旧,中与西,慢与急,青涩与圆熟,单纯与世故,种种矛盾,在她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形成一道奇异的风景。

  “这几位都是天狼会的成员,只是那天没机会向你介绍。”丹颐优雅而满意地一一详述,替佳人效劳。

  “呃……请问一下。”

  拉里拉杂的轮番引荐,被施密思的按捺不住给打断。

  喜棠顺势抬眼,眺望这名巨大的洋人。娇丽的神情,慑得对方微微失神,手足无措。

  “这位是约拿单·施密思,在‘字林西报’工作,他在美国也是小有名气的撰稿人。我们都说他是美国派来咱们天狼会卧底的。”丹颐故作鬼祟地耳语。

  “拜托。”别在这节骨眼上糗他了。“我那篇纯粹是想介绍东方的学术沙龙。”

  “施先生有事吗?”

  “噢,我是想……我对你刚才的话,很有兴趣。可是你能不能做更进一步的解释?”

  “什么话?”

  “为什么说男人不屑去认真地了解女人?我从没有不屑过。”

  “你嘴巴上说没有不屑,心眼里却不屑得很。”

  她说得既轻巧又俏皮,话锋却锐利无比。

  施密思怔住。“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你这话的根据是什么?”

  气氛隐然僵凝,旁人正欲上前打圆场,就被喜棠的悠悠笑语给挡了下来——

  “施先生,你很推崇进化论,你看不懂的地方,仍会很谦卑地表示尊敬。可是关于女人,你想不透的部分,就傲慢地埋怨说女人太难搞懂了。好像女人要笨得像张草纸,一看就懂,那才正常。”

  冤枉。“我很尊敬女人的,我甚至赞美她们像谜!”

  “那是很美很美的羞辱。”她妩媚假笑。

  “你太偏激。”

  “我只是有脑筋。”

  施密思张口结舌。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东方传统的温婉女子,喜棠的确是,甚至比他母亲收藏的欧洲古董娃娃还娇丽可人,但那仅限于她不开口的时候。

  她是前来应战的,何必手下留情?

  “你的逻辑……挺不错的,这在东方很少有。”

  “什么裸鸡?”洋人还给鸡穿衣服?

  “逻辑。”丹颐好笑地暗咳掩饰。“就是孙中山译成的理则学。”

  “名堂真多。”

  这话更教人错愕。她究竟是前卫,抑或传统?是智慧,还是愚拙?

  “嫂子,你读过进化论?”旁人忍不住好奇。

  “叫我喜棠就可以了。”甜美无邪的笑靥引来更多倾慕。“世钦书房里有什么我就看什么。不过我是门外汉,不看门道,只看热闹。”

  “你刚才的论点却很有门道。”一名男子诚心赞赏。

  “会吗?”她只是一进门就听见一名洋人大发谬论,忍不住削他一顿。

  “你应该常跟世钦一起来学会,大家对这类思辩都极有兴趣。”另一人积极邀请。

  “我才不要参加你们的造反党团。”她对革命没兴趣。

  “造反?”大伙啼笑皆非。

  “天狼星主侵掠,表叛逆。你们这群天狼学会的人,不就摆明了自己很不乖吗?”

  “没错,所以我们很欢迎颠覆性的思想。”

  “得了,我想平淡作人。”

  “你可知道天狼会是世钦命名的?”

  丹颐坏坏的一句笑语,马上勾住她散漫的心。

  “他才是最叛逆的一个喔。”

  她无暇深思这个张丹颐为什么老在她和世钦间激起涟漪,没空去想他是友是敌。她只急迫地想弄清楚,世钦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特地前来,也不是为了跟学会的人打照面。她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全是为了——

  “想不想见我妹?”

  她愕然对上丹颐闲适而看似无害的笑眼。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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