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分男人(33)_凯琍

三十三

　　爱你，在回忆里。

　　当他拿出电影“新天堂乐园”的原声带和DVD，我感动得直想抱住他亲吻。

　　曾经跟他聊过，我喜欢这部电影，也喜欢它的配乐，却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在我们已经很久不见的这一天，突如其来地说，要送我当作圣诞礼物。

　　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傍晚，我们相约在西门町吃饭，灰色的天空下着小雨，他撑着一把不大的伞，这招聪明，因为怕雨淋湿我的头发，他还伸手帮我挡住前额。

　　又是一个当初我应该爱却没有爱的男人，或许是遗憾让回忆变得美丽，也让他变得与众不同，因为我爱过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我根本谁也没爱过。

　　十一月的午后，我在路边面摊吃午餐，忽然手机响了，是个不认得的号码，我接起来一听，问了好几句，原来是六年多前的男朋友。

　　我们聊了十几分钟，也说起我们认识的朋友们，大家的变化都很大，结婚的、生子的、创业的，还有公司倒闭的，眼睁睁看他楼盖起了、又看他楼塌了。

　　而这个曾让我哭泣多次的情人，也结婚生子了，我愣了一下，说声恭喜。

　　他上过我的网站，知道我的近况，问我怎么老是不定下来？都换过多少男朋友啦？

　　我只好说对呀、对呀，我就是定不下来，拜托帮我介绍对象吧。

　　原来我们可以这样和平对谈，像老朋友一样，当初泪流满面的分手，而今心跳都没有快一点，说不上是怎样的心情，不是快乐也不是悲伤，就是淡淡的吧。

　　回到家，打开广播，应景地放出这首歌——“几度夕阳红”。

　　于是，我找到了最适合此刻的形容词：时光流不住，春去已无踪……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午后，收音机放出一首歌——“让我重新爱上你……就像一回头找到陌生的知己……”

　　我在想有可能吗？两次的恋爱对象会是同一个人吗？我从来没这种经验，我向来说分就分，没啥好回头的。只是他很妙，可以一再找我，一再被拒，直到我忘了分手的原因，开始点头答应约会。

　　我常怀念他骑车送我回家的那条路线，通常都已是午夜时分，路上的狗可能比人多，夜风中他说话我老是听不清楚，但是双手环着他的腰，脸庞贴着他的背，其实已经足够。

　　已分手四个月的我们，在这晚又做了同样的事，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腰上，我也轻轻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算是种默契吗？没有人说喜欢或复合这类关键字，仍在说些无关紧要的生活杂事。

　　前天我梦见他，梦里我们拥吻，醒来时我仍迷惑，到底梦境和现实的界线在哪里？我并不觉得想念他，但为何我梦见他的吻？

　　于是今天当他找我吃饭，我说好，我想知道，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约会前，有心跳加速，有期待和紧张，但是光这些就够了吗？我向来庸人自扰，杞人忧天，现在就开始幻想，如果我会再次爱上他，也有可能再次离开他。

　　一想到此，我反而放松了点，是的，一切都有聚散，就算我想他、我爱他，有天一定会结束的。

　　既然这样，我还担心个什么劲？没多严重，很蜻蜓点水的，我可以再恋爱，管他是同一人或不同人，冬天到了总该有人一起吃涮涮锅，还需要有人握住我那好冷的小手。

　　我对自己唯一的确信，就是绝对不专一也不长久，哈哈！这哪门子的自信？怎么越笑越觉得可悲？越可悲就越觉得想笑……

　　原来我还会心跳，真是不可思议，虽然我已经三十二岁，最近又长了满脸痘，变胖两公斤都在肚子那边，但我还是会因为男人而心跳啊！欧巴桑也能有春天，这人生真是太神奇了！

　　不过我仍有颗少女心，我知道过阵子我就会心烦意乱，然后放弃一切，赶在那之前，我得先好好爱个够。

　　当他将我腾空抱起，我可能安全也可能受伤，全依赖他的双臂决定。因此我是信任他的，对吧？

　　他不是我一百分的理想情人，我却和他在一起，我算是喜欢他，但无法爱他。

　　搭捷运的时候，我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肩头，但我想念着另一个人，我的心是个无底洞，什么人也填不满。或许，只有幻影可以。

　　在一起太久，于是厌倦；不在一起太久，于是想念。

　　这奇妙的关系，就是我们的关系。

　　热恋期已过，见面不再心跳，话题不再热络，连走路都不想牵手了。

　　周末午后，两个人各自在不同房间，对着电脑上网、打字、玩游戏，偶尔几句玩笑话，仿佛只是同居的室友。

　　曾经分开而后复合，最后仍逃不开这循环，再好吃的东西都会吃腻，但毕竟还有食欲要应付，再喜欢的人都会变闷，就算有爱欲要应付，却可另找有趣对象。

　　怀念替他剪胡子的那一天，情况暧味不明，没做什么却让人最兴奋。

　　我不要平凡不要稳定，我会窒息，我需要疯狂、需要激情，只要一开始安逸，那就是褪色、就是腐朽，我知道我正在失恋，失去恋爱的感受……

　　拉开距离拉开时间，可能会因想念而重燃火焰，却也可能就此淡了散了没了。

　　我不知道我会偏爱哪种结局？没关系，走着瞧，总之我不要老吃一样的东西，我得换个口味，才不会得厌食症。

　　“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常常在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脑中会这样高唱着。

　　真高兴人心是看不透的，谁也听不到我的歌声，即使我们共喝一碗汤，看一样的电视节目，甚至躺在同一张床上，总有只金丝雀在我心底欢唱：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就当作——时糊涂爱错……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独唱，包括他在内，所以我继续乱哼，直到有一天让它脱口而出，那将是我练习已久的旋律，我会唱得非常自然、非常柔和。

　　那一天，金丝雀的笼子打开了，唱起歌不怕任何人听见，悠悠唱出诚实和自由。

　　人性是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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