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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距离上一回如此认真去细听虫儿鸣叫,是多久前的事?秦关放下钻刀,转头望向窗外。好久好久了。

  当他还是个大男孩,而身边总跟着一个小嫩娃的年岁!

  关哥,我们去捉虫!小嫩娃跳上他的床榻,小掌拍打他的被裳。

  三更半夜,捉什么虫?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硬挖出来的大男孩,披头散发坐起身,脸色难看,同样解开发辫而一头蓬松的她,笑得甜似蜂蜜。

  外头的虫呀!它们唧唧叫我去捉它!小嫩娃手舞足蹈,开心说道。

  他赏她白眼。虫鸣并不是为了让你去抓才叫,它们是在求偶。

  球偶?哈意思?小嫩娃不懂,蚝首歪一边,用力思考。那两字太陌生,超出一个娃儿的理解范围,她缠问他:告诉我麻!关哥,球偶是哈?圆的吗?吃的吗?是蹴鞠的一种吗?

  头痛。他不知道如何向一个十岁女娃儿解说男与女、雄与雌、阳与阴的传宗大事。

  球哦?球偶?球哦到底是什么?关哥,为什么要球偶?它们也想玩球?

  为了制止好奇宝宝继续追着他问,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披上外衣,拉起小嫩娃到后花园去捉虫。

  或许是听见人的脚步声,虫呜选择性地唧叫,她走往左,右边那群叫,她走往右,左边那群叫,好似故意与她作对,满园子都有小虫子,偏偏半只也瞧不见,她拨弄草丛,不时在里头探翻,他将她抓回来。

  草丛里会有蛇。等一下被咬到又要哀哀叫了。

  又换那边在球偶了!她又跑到右边园圃,马上再被他拎起来。

  你抓它们做什么?等它们真的跳出来让你看,你又要吓得四处乱窜。

  关哥!你看!小嫩娃根本没在听他教训,指向池畔,流萤!是流萤耶!换她拉着他跑,奔进一闪一闪的池边星辰间。

  我家那边的小溪旁,也有好多流萤哦!下回我带你去看,好不好?不好,说实话,他现在只想睡觉,明早……不,是再过几个时辰后的“今早”,他还要跟大伙一块儿去当铺上工,不像她,在严家暂住作客,天天都能睡到自然醒。话虽如此,他仍是被她小手牵着,来到池畔。

  未到流萤求偶季节,数量稀稀落落,不比盛夏时,她家牧场边来得多,她仍是好快乐,追着小小萤星跑,把一开始的目标抛诸脑后,忘了最原先是要抓唧叫的虫儿。

  一只流萤,停在她微松发上,像颗闪耀的小珠钿。

  一只流萤,落在她纤巧指上,像戴着宝玉的指环。

  忽明忽灭的点点光芒,带有夜明珠一般的嫩绿颜色,而她毫不掩饰的笑颜,更是天真璀璨。

  她还握着他的手,一并轻轻甩晃摇动,他的指腹指节因为烧银熔金而布满烫破又结痂的粗糙伤痕,更有长时间握着锉刀而生的硬茧,他并不喜欢被人握住,不想被人察觉到他有双丑陋的手,像这样握着他,她应该也会厌觉到不舒服吧?那些硬茧和粗糙,会弄伤她细腻的指肤……

  她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认为他的手掌好大好宽,轻易便能包覆所有的她,这令她感到有趣,他掌心暖暖的,在夜风里,像怀炉。怕吓着流萤,两人皆放轻动作、减少交谈,只有她偶尔看见荧光飞上飞下,像在绘图、像在写字时,小小地呵笑几声。一直到他岭觉原本乖乖坐在他身旁的小嫩娃,越来越往他靠过来,赖在他臂膀的重量越来越沉,他知道,她睡着了。

  他不意外,小娃儿哪可能耐得住睡意?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吧?

  不负责任的小家伙,吵人好梦,要他起来陪她抓虫,结果虫没抓到,他倒是得抱她这条软绵绵的睡虫回客房去安置,照顾小娃儿真累……

  他把她揽进宽大的衣褂里,她嫩躯歪一边,泰半全往他怀中塞,握在他掌中的小手食指上,停歇的流萤仍没飞离,在那儿,闪着迷人碧光。

  若他知晓自己在未来将如此深刻地爱着她,那一夜,他会与她在荧光漫舞的池畔边,多待几刻,不急着抱她回客房,他会延长与她独处的光阴,贪看她的睡颜,感受她的气息和体温,甚至是一同迎接早晨旭光,让她握着他手,再久一点……

  那时的他,无法以任何珠玉来记录下那一幕深刻的记忆,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金刚钻可以,它像歇在她指上的萤,迸散着光芒。

  “应该……替她做一只金刚钻的指环。”秦关掌心躺着红豆般大小的裸钻半成品,脑子里想象着以银戒为身,包嵌住钻,毋须任何累赘花饰,单纯素雅,就能很美。

  他还能以哥儿们的身分,送她这些小东西。

  哥儿们……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这三个字,痛恨到咬牙切齿……

  秦关专注凝观掌心间的小钻,全然没注意远窗外虫呜声因为外人的走近而停止。

  秦关遇袭,贼人清晨时分闯入珠宝铺,本欲偷窃,未料撞见秦关,双方在小房互斗,一屋子凌乱不堪,满地散落珠珠玉玉。秦关占了上风,虽然对方人数胜过于他,手里也有武器,不过秦关仍应付有余,他听见贼人中有人出声喊着:“用药!用迷药!”

  “迷药……迷药……是哪一袋呀””他们准备太多小人物品,有蒙汗药、麻沸粉、巴豆,连毒药都有。

  “随便啦!”一人抢一袋,几名贼人,各自在刀上抹了药,又再攻过来。

  秦关自怀里掏出几颗玉石,当作回击武器,利落弹向贼人,糠糠糠糠打掉几把刀,身后劈来偷袭,秦关侧身避过,贼人近身攻击,一次三把刀涮涮逼近,闪得过左边、躲得过右边,中央那把大刀突刺而来时,要反应已经来不及,秦关仅能靠贼人之手为支撑点,扣住对方手臂,旋身,借力使力,跃出被夹击的危险地带,腹侧被刀锋划破一道血口,但不严重,皮肉之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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