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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发男人敛了敛眉,淡然的神情教人读不出半点心思。

  “还是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哎呀,你若忘了如何说话,好歹也点个头、晃个脑,让我知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别让我像个自言自语的傻丫头。”

  语毕,她殷切地望着他,终于,那薄美的双唇微启。

  “你怎么还待在这?”

  一出口,便伤人。

  黄衫小姑娘强迫自己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楚。至少他愿意开口回答啦!有一就有二,有二才可能有三,她就不信哄不了这男人陪她说话!

  做好心理建设,黄衫小姑娘再度漾起笑容,“我叫鸰儿,你别老是记不住。是你叫我好好待在这里养伤的。”缩在桌下的葱白纤指悄悄比画个“一”。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他的语气未曾扬高,轻而易举让人听出清冷语调中的疏远。

  “你当初救我回来又没有说明期限是多长!瞧,我现在的左臂仍带着伤,还发着疼咧,哎呀,好痛噢。”她装得可怜兮兮,掀起嫩黄衣袖露出一臂白玉雪肌,桌底下的小手同时又比画个“二”,这是他同她说的第二句话。

  白发男人瞧也没瞧一眼,淡淡地道:“我非医者,你该去寻找能治好你伤口的人。”

  “反正你就是嫌我烦、瞧我碍眼、看我讨厌,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对不对?!”鸰儿大嚷。

  “是。”他不假思索,淡然应道。

  鸰儿听到一阵自心底响起的碎裂声——该死!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难不成她还奢望听见其他答案?!她做什么犯贱的自己起头?看吧看吧,自己碰了一鼻子的灰,还让他顺着她自我厌恶的话语接续,真是蠢!蠢到极点了!

  无语片刻,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反正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他说话的口气总是既轻又柔,淡淡的像在谈天说地,却也像把无形的剑,狠狠地在她心头划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让她几乎无法招架。

  一百年了,她早该习惯,早该练就一身铜筋铁骨,不该再有痛楚的……

  “我的伤口永远也好不了,世上再也寻不到人能治愈,与其逼我撑着伤臂去寻找医者,不如让我留在这……好生养着伤,至少,伤口不会恶化就好。”鸰儿回复先前的柔笑,只可惜她全心全意的清笑入不了那双浅情的眸子。“你是孤独的,我也是,就让我留在这里……与你作个伴。”

  他抬眸,清澄的眸间映照出她的无声祈求。

  “我从不觉得自己孤独。”白发男人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你……”

  她想追出去,追着那抹几乎与雪融为同色的身影,然而,她却步了。

  追不上的,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的。

  “鸟儿折了翼,怎么也飞不高、飞不远,若真驱离了它,它也只有死路一条……”她的掌,覆上了左臂伤口,那道百年来仍无法痊愈的伤,与她此刻的心一样隐隐泛疼。

  他从不觉得自己孤独,真正孤独的人,是她……

  她,是只失了另一半羽翼的比翼鸟,无力再登青霄。哀哀的泣血嘶鸣,竟只唤回如此情浅冷淡的对待。

  屋外,大雪已至,掩去白发男人所留下的脚印,浅浅的……直至完全消失。

  入了夜的卧雪山,气温低得足以冻毙人。

  经过整日的降雪,放眼望去,只有染了夜墨的白雪,稀微的月华,洒落雪地点点银光。

  鸰儿揪着厚厚被衾,将自己包裹得像颗不透风雪的粽子,静静地、愣愣地蜷窝在窗边,双眼发直地望着远远雪景。

  缠了他一百年,她与他的关系,仍似百年前两人初见的情况,窒碍难前。

  面对如此浅情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换得他真诚的凝眸注视……或许,这是遥不可及的幻梦吧。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作……比翼鸟……”她低声吟着,两行清泪压抑不住地滑落,凝成冰晶。

  再怎么温热的泪珠,永远也敌不过极寒的温度,如同她再怎么热衷的眷恋,永远也敲不开他冰封的心扉吧。

  一只无法比翼的鸟儿,如何能独存于世?

  不行不行!她不能自怨自艾下去!

  “鸰儿鸰儿,你不可以灰心丧志,滴水能穿石,总有一日,他会明白的!你所做的一切不会是场泡影。”她拍拍泪湿的双颊,鼓舞自己。

  鸰儿扯开被衾,瞬间涌上的寒意让她直打颤,她强打起精神,将满桌已被冻得凝霜的晚膳重新温热,好让他一回来便能吃到最温暖的膳食!

  燖着热汤,她记得他好像不喜欢这野菜汤,每回他总是一口都不尝……

  鸰儿没多加思索,急忙又另起炉灶,切切洗洗着全新的食材,准备再煲锅清汤。

  无意瞥见那盘有些泛黄的冷硬青菜,也早已让人失了食欲,她又转向一旁的木桶,捡洗着新鲜青翠的菜叶,桶内所盛的是雪融后的清水,澄净而冰冷,冻得她双手直颤抖。

  至于另外那盘煎溪鱼……她记得上回他有吃!鸰儿甜孜孜地将溪鱼再燖热一逼。虽然是她主动挟到他碗里,但好歹他没有拒绝,应该算是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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