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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谁是小花?!我才不叫那个小狗名!我是穷奇!我是穷奇——”她挣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

  他不意外她恢复记忆,她索讨走的珍珠里保存她所有意念,她将会知道,曾经,他是如何冷淡地待她,无视她的付出,伤她至深……

  果然,她霍然回首,手脚并用地捶踢他,落在他身上的力劲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泄愤敲打的肉击声,不如她踝上铃铛清脆响亮,叮咚作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哪有人这样的啦!一下子对人不理不睬,说我比花草不如,一下子又把人捧在手心上说永远要和我在一块儿?!我都弄不懂你在想什么——”穷奇脑中充斥着殒灭前与殒灭后的记忆,明明还记得月读似雪般冷冽淡漠的语调和表情,下一瞬间,黑发深眸的他又跃出来,用最宠溺的笑、最温柔的目光抚慰她,在每个共处的夜里,他让她依偎倾靠,让她汲取他的体温,陪她说话。

  她软拳嫩腿的攻势,他不闪下躲,而她也舍不得真打他出气,又捶了他肩头两三下便停手,拳儿改揪紧他肩上的衣料,粗鲁地把他扯近,将脸埋在他颈窝间。

  他充满耐心地抚摸她的长发,动作无限轻柔,等待她冷静。

  “你干嘛要这样做……你这样……。就当不成神了呀……”他可以不要管她的,他可以继续将她当成一朵花、一枝草、一颗石,他可以嘴上挂着“生又何喜,死又何悲”的无情道理,他可以当他的天山之神……他可以的呀!但他却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情感如此丰沛、如此浓烈、如此义无反顾。

  “神,不过是个称谓,就像凶兽一样,我不在意它。”他从不曾将地位看重,能否成仙入佛,他总是淡然以对,这份不忮不求的心,反而使他超脱俗尘。

  “月读——老古板——月……”她既气他、恼他,心里却又忍不住欢喜,双眼不断涌出的泪珠,分不清是听见由珍珠上传来淡淡悦耳的嗓在说“我找回了你,一定会对你好一点,不要再让你难受”而被逼出的感动,抑或是此时他低首贴在她柔软的鬓发边,逸出的温暖笑叹让她辣红双眼。

  他不再是世人的神,他是仅属于她一个人的神。

  第十章

  应她的要求,月读重新替她将珍珠镶回额心。

  这一次,不为预防凶兽乱世而设下,单纯地,不过是彼此都觉得美丽。

  加上她此回的瘴息凝聚坚固,不若先前,瘴息还处于聚合过程便被置入珍珠,才会受珍珠牵制,否则月读是不允的。

  保存着两人意念的银白色珍珠,在她额心闪耀光芒。

  “原来是这样呀……”她摸着圆润的珠子,恍然大悟地直颔首。

  “原来是怎样?”月读被她没头没脑的顿悟弄得更迷糊。

  “声音呀。这颗珠子算起来是先跟着你修行嘛,你戴着它很久,对不对?”

  “是。”这颗珠子确实是由他手执的佛珠所取下。

  “所以我老是听到你在说话——我不是指这一次,而是之前那一次,你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出现,我一直以为是幻听,因为不是很清楚,总是断断续续,我每回都当自己太想念你才会这样,原来不是……”或许是珠子离开他身边太久,声音都很细小,很模糊。

  “我说了什么?”

  “就——”她故意卖个小关子,吐舌,才道:“一大堆冷硬啰唆的人生大道理。”什么佛曰啦天道啦,全是她有听没有懂的字句。

  “这般无趣?”

  “对呀。”她不客气地附和他。

  “既然我念了这般多的人生大道理,你怎么就没变乖呢?”太不受教。

  “我的耳朵会自动排除掉刺耳的人生大道理。”嘿嘿。“但是有一句话,我听得可仔细呢——”她又露出顽皮神秘的表情。

  “哦?是哪句?”

  是“一念之恶,遂为恶根;一念之善,即为福本。一念转移,立分祸福”,还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抑或是“六道轮回是苦楚,早日顿悟早了脱。净土世界西方游,胜过凡尘数万倍。心心不乱勤念佛,了脱生死可究竟”……

  她认真地绕着他走好几圈,摇头晃脑,啧啧有声。

  “有人默默在心里呀……说着‘她,好美丽’。”她一字一字说得慢慢地,紧盯他的反应,要看他双颊涨红。

  月读的反应,只是稍稍停顿,然后,浅浅一笑,既不出言否认,也不多辩解。

  “你第一眼看到我,觉得我很美丽,对不对?”她才不让他用如此淡然的方式蒙混过去。

  “是。”他从不说谎。

  与三位师兄在闇息烟雾中初次见她,他的心底,确实发出赞叹。

  多美的妖,怕是生平见过最美的了。

  她,好美丽。

  这些藏在心底深处的话语,只有他自己听见,不该动的凡心,在那一瞬间,因她而躁动。

  必须无视她,所以他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必须忽略她,所以他表现出最淡漠的姿态。

  必须疏远她,所以他不曾主动表现关怀,待她如同陌路。

  因为他知道,那蓦然颤动的心,是警讯,若不压抑,它将会吞噬掉他向来的冷静自持。

  然而,干算万算,算出她的殒落,却算不出自己会为她做下一连串疯狂行径。

  原来,梼杌非得要寻回无瑕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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