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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该说吗?他用力咬唇,忍住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那师父,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师父闻言,倒凛气息,他听着那重重的、仿拂极不可思议的抽气声,心更凉了。

  “我何时将你教得如此软弱了?你忘了自己的出身吗?你本是尊贵的王子,你的父亲本该成王,却意外遭奸徒所害,你的母亲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生下你后便抛弃你,你这条小命之所以没在呱呱坠地的那天就回到阎罗王手上,是因为有我救下你!”

  他知道,所以他很感激师父啊!多年以来,他一直与师父相依为命,他将师父视为自己唯一的至亲。

  为何至亲之间,不能亲近一些?不能拥抱,牵手也不成吗?就像小宝他娘,牵着他的手一起上市场买菜。

  “小宝说——”

  “住口!不准你与市井之徒的孩子混在一起,只会带坏你!我吩咐你练的剑招学得怎样了?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今天日落之前,一定会习成的吗?”

  “……是,我知道了。”

  他不再争辩,顺从地到屋外练剑,还练不到半个时辰,隔壁的小宝便来闹他,嚷着要跟他玩。他不理会,两个孩子一言不合,小宝怒了,讥笑他没爹没娘、是没人要的孩子,他也恼了,拿刀便往小宝身上比划,原只是吓吓他而已,谁知一个不小心,戳进小宝腹部。

  小宝登时血流如注,而他惊得脸色发白,傻在原地。

  后来,是师父亲自抱着小宝前往医馆治疗,小宝医治过后,幸无大碍,可他却从此失去师父的信任。

  “你的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本质上,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师父说这话时的口气,那么齿冷,那么不屑。

  他的心空了,不只是凉透,而是深沉的虚无。

  那天之后,他不再奢求唤师父一声爹,不再奢望能得到拥抱,甚至连一个矜怜的眼神,他都知道自己不配。

  他不配得到谁的爱,没有人会爱他,因为他身上流着残忍阴邪的血。

  因为他,像那个人,那个将他视为弃子,无情舍弃的人——

  “我不是……弃子,师父,我不是……不是……”

  他于痛楚的高烧中吃语。

  师父,他在梦里不停呼唤着这个人,那是他至亲之人吗?是养他教他的人吗?他说自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那么养育他长大的,应当是“师父”了。

  弃子——为何他要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呢?棋盘上的弃子,是指无用之棋,那么,他是在澄清自己并非无用之人吗?

  “师父,我不是……”

  莫再说了,莫再喊了,她听着,忍不住为他心疼。该是如何深沉的苦痛,让他连在神志昏沉的时候,都抛不开忘不却,依然深深地记着?

  你不觉得这人生有时候滋味太X-,来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或许他不如表面上看来那般潇洒落拓,或许他曾经历过太多伤痛,所以才学会以满不在乎的态度过日子。

  或许这便是他如此复杂的原因,因为曾有个人,或者很多人,将他视为弃子。

  “无名,你说自己不会在青史留名,难道你也认为,自己不能在别人心中留名吗?”

  真雅喃喃低语,看顾着因高烧昏迷的男人,他闭着眼,纠着眉,睡着的时候脸庞反不似清醒时显得孩子气,而是蒙着深沉的忧伤。

  她的心弦牵痛,咬着唇,极力宁定起伏的情绪,将手巾在凉水里拧过,覆在他热烫的额头。

  从湖潭上岸后,他的情况便很糟,身上受了箭伤,伤口又受到感染,导致发烧。

  她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安置他,为他拔箭疗伤,用附近摘来的草药敷在他伤口上。

  担忧在外头碰上追兵,她不敢轻举妄动,留在山洞内照顾他,偶尔到洞外的溪涧打水,摘采水果充饥。

  无名昏沉了两个日夜,直到第三天晌午,才悠悠醒转。睁开眸,先是一阵迷蒙,眨眨眼,才逐渐认清自己身处于一个山洞,洞壁缝透进一线天光,正好映在真雅的容颜。

  她看来有些狼狈,秀发散乱,简单用一条发带束着,身上衣衫满是污泥,脸倒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素颜透着嫣粉的血色。

  她一手握着他,另一手握着一枝箭,翠眉微晕,似是正凝思着什么。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无名心弦蓦地揪扯。她一直这么牵着他吗?一直如此抚感于高烧中昏迷的他?

  纵然身强体处,从小到大,他也生过儿次病,但他从不记得有谁这般细心温柔地看顾自己,逗论牵握他的手。

  她为何如此关心他?他不过是……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浪人而已,不是吗?

  他惘然出神,好片刻,才动了动,她惊觉,扬眸望他,与他视线相接,欣喜一笑。“你醒了?觉得怎样?还好吗?”

  他没谷腔,挣扎地坐起,她连忙仲千扶他,助他坐定。

  “你伤口未愈,别乱动比较好。”她温声道。

  “这里是哪里?”他哑声问。

  “我也不确定。”

  “没有人来寻我们吗?”

  “可能太偏僻了,他们寻不着吧?又或者——”她蓦地顿住,眉宇收拢。

  “怎、怎么了?!他微微咳嗽。

  她沉默片刻,怅然扬嗓。“这枝箭是承熙的,箭簇这个星芒标记是曹氏家纹。”

  他挑眉。“所以这是曹承熙专用的箭?”

  “嗯。”

  “他为何要……这箭,是针对我或是针对你?”

  真雅一凛,心乱如麻。这问题,她已经暗暗思索两日了,却未能有定论,她不信承熙会背叛自己,但若不是军队里理有伏兵,里应外合,当时不可能那样乱成一片。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都对自己忠心耿耿,尤其是承熙,丹心可鉴。

  但是否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那些与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究竞有多少对她怀抱着异心?他们被谁收买了?希蕊王后吗?

  “你怀疑他吗?”无名似是看透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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