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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不可能,是她的错觉,她的士兵一向景仰她,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可能对她不利?

  会不会是齐越国残余的游击兵假扮的?又或者是希蕊王后埋下的伏兵?

  但为何,她会觉得自己听见承熙的声音、看见承熙的身影,莫非这场骚乱,与他有关?

  马蹄哒哒,箭雨交错,无名肩伤剧痛,实是难以握牢纽绳,坐骑亦骇然大惊,频频哀鸣。

  “你怎么了?还好吧?”真雅骇问,话语方落,马腿中箭,嘶声软倒。

  两人防备不及,跟着跌落在地,无名机敏地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护着她在地上翻滚。

  “快走!”

  他拉住她的手起身,于山径间奔逃,只听得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而前方无路,只有一面悬空泻下的瀑布,瀑布底端,是不见底的深潭。

  要跳吗?

  真雅犹豫,后有追兵,他又负伤难战,看来不跳不行了。

  “跳吧?”她颤声相问。

  他咬牙,眼角因伤痛而抽搐,稍许,毅然颇首。“就跳吧!”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十数枝箭射来,而她与他,手牵着手,一同顺着瀑布溜下。

  水柱冲击,重重打在脸上、身上,两人的眼都睁不开,呛了好儿口水,最后,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最沉进深潭。

  好痛!

  真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凝息等待晕眩过去,接着缓缓上浮,燎首露出水面。

  无名呢?

  她左顾右盼,不见他的踪影,霎时慌了,该不是受伤太重,在水里昏倒了?

  她深呼吸,再度沉进潭里,睁眼搜寻,水很清澈,她一下便看见他,正于潭中载浮载沉。

  怎么?难道他不识水性吗?

  她惊诧,急忙潜游过去,双手抓住他臂膀,他颓然闭目,头垂落,全身瘫软,似是由于透不过气而晕去。

  这下糟了!

  她大为惊慌,不及思索,捧起他脸庞,攫住他的唇,以口渡息。

  一口绵长的气息,温柔地渡进他唇里,他的心跳动,悠悠张眸,在水里与她相凝。

  他迷蒙地注视她,神智半醒未醒,很倦,伤口很痛,方寸间却有一股热血流动。

  是她吗?她正用那两瓣绵软的唇哺吻着他吗?为了传给他生的气息,将他从死亡边缘救回来?

  她不欲他死,想让他活着吗?他活着,对她有何好处?于这世间又有何益?他总以为没人在乎自己生死的,若是他不能完成那些人寄托于自己身上的“大业”,那么,他不过是个多余的废物而已。

  你醒了吗?

  她满蕴担忧的眼神无声地问他,秀发随水飘逸,容颜清丽,如潭中一朵绝美盛开的莲花。

  他茫然颇首。

  她欣慰一笑,揽着他肩臂,牵着他的手,引领他往上浮,由无情的深渊,回到有情人间——

  “师父,你讨厌我吗?”

  “为何这样问?”师父醚眼。

  他微栗。从小,只要见到师父这般表情他便会心凉,不是害怕,不是慌张,而是一种更深更沉的无奈。

  因为这表示师父不想理会他,认为他问了个蠢问题或做了件蠢事,感到鄙夷。

  师父对他痛心,对他生气,怎样都好,他最怕师父冷漠以对,那往往令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刚小宝他爹打了他一顿,因为小宝不乖,天黑了才回家,他爹很生气。”

  “他爹就骂他打他,说他以后再不听话,爹娘就不理他了,可打完后,他爹又将他抱在怀里,问他有没有吓到,哪里被打痛了?”

  “所以呢?”师父的口气已透出些许不耐。

  他咽了口唾津。“所以小宝他爹……应该是心疼他的吧?”

  师父皱眉。

  “我是想问……”

  “问什么?”

  他嗫嚅,说不出口,只能巴巴地眨着眼。

  他想问,所谓的家人之间,都是这样相处的吧?爹娘会打骂孩子,可打骂过后又抱在怀里怜惜,不像师父,从不打他,却也不曾对他说过一句温情的话。

  他本以为世间的人都是这般相处的,淡淡的、冷冷的,但其实不是。当师父带着他离开隐居的深山,前往列国游历,增广见闻,他才渐渐知晓,原来人与人之间不该是如此淡漠的关系。

  尤其家人亲子之间,该是更温暖、史热悄的。

  有时候,他会忽然很想要师父像别的孩子的爹爹一般,打他骂他,然后,给他一个拥抱。

  拥抱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从未经历过……

  “不是告诉过你吗?男儿大丈夫讲话不该吞吞吐吐的,尤其你将来是要成王的人,应当自信、霸气,将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臣下不容反抗的圣目,懂吗?”师父严厉责难他。

  但他现下还不是王啊!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希望自己也有亲生爹娘关爱的孩子。“师父,你……不能当我的爹吗?”

  “你说什么?!”师父怒而拍桌,霍然起身。

  他震颤,有些惊俱,却仍是勇敢地昂着下领。“我可以喊你一声……爹吗?”

  “当然不成!”师父怒得红了眼,面色铁青。“我不是说过了吗?眼下我虽是你师父,但将来总有一日我会是你的臣子,君臣之间哪能以父子相称?”

  “即使是义父,也不行吗?”

  “住口!这不是你应当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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