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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不告而别,或许正是为了想与他脱离关系,干干净净断绝来往,永不想见。

  他该黯然接受的,该默认贤弟这样的行举,该就此消失在他面前不再打扰他,但为什么——这两天他还是疯狂地派人在长安城内外寻找,寻遍了城内外每一户姓乔的人家,甚至连不姓乔、家中有年纪相仿青年男子的民户都打听遍了,就是没有令羽的消息。

  京城附近,根本没有一名唤做乔令羽的人物。

  怎么可能呢?他们俩原就是在京城初遇,贤弟也一直自称是长安人氏,怎么可能他寻遍了这附近方圆百里,就是找不着他的踪影?

  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但找着了又怎样?每每在借酒浇愁的时候,夏停云会嘲讽自问,找着了令羽又如何?向他道歉,责导自己不该支他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是——

  一个不成形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神智一凛,用力甩头,不管冒险让那个念头成形。

  他怕,怕那念头一成,他便再也甩脱不掉,真正成了世俗不容的罪人了。

  可就算现今,他的行止也未必能令世俗接纳,至少从小养他、教他的老父就大大愤怒。

  “我说你这个不成材的小子!有空在这里喝酒怎不快快给我起来去办正事?”

  夏停云歪斜着眼,透过朦胧酒雾认清老父一张发县政府苍白,却仍虎虎含威的脸庞,“爹。”他喊一声,接着打了个酒嗝,“就因为正事都办完了,我才在‘怡然亭’喝喝小酒嘛。”

  “你这叫喝喝小酒?”夏安国虎目一瞪,锐利的眸光扫过附近十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他这儿子一向自傲千杯不醉的,今日竟然喝到醉眼朦胧,可见不知灌了多少黄汤下肚。他摇摇头,愈想愈气,猿臂一伸夺过儿子抱在怀中的酒坛,用力一摔,陶瓦碎裂的声音让夏停云迷茫的祖籍忽地一醒,“不准再胡灌黄汤了,给我办正事去!”

  “什么正事啊?”

  “什么正事?!”夏安国吹胡瞪眼,拉高嗓音,“你这不肖子存心气死我是不?都回来三、四天了,皇上也见了,太子也谈过了,你还有借口说自己很忙,没空理会自身俗事?还不快快去把我的好媳妇给求回家来!”

  “好媳妇?”夏停云皱皱剑眉,好半晌不明白老父指的是谁。

  “乔翎啊。那个一过门就被你丢在家里不顾的媳妇儿!”夏安国嗓门更大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她被你气得派了她的贴身丫鬟冒充本尊,独个人就随后跟你下江南去了吗?”

  是啊!夏停云这下总算想起来了。

  那个乔翎仿佛是命丫鬟月牙儿假冒了她,耍得他的好友李琛团团转,一直以为自己爱上朋友妻自责不已。好不容易前阵子将月牙儿娶过门了,两人却又有了误会,现在李琛也是四处寻找爱妻下落,弄得一个总是神采照人的翩翩公子现今却憔悴不已,面目含忧。

  可见女人果然不好惹,事情一旦牵扯上她们终归是麻烦!

  一念及此,夏停云心口又是一痛,不禁摇摇头。

  其实岂只女人麻烦,男人不也一样?像人自己与乔贤弟,不也纠缠不清?总之,事情一扯上情爱就是无端烦恼,无限愁闷啊。

  “听亲家说,乔翎像是找不到你,现在已经回娘家去了,经常一个人躲在闺房里,闷闷不乐。唉,她肯定还在为你新婚夜抛弃她这回事生气。”夏安国重重叹气,想起这回事还是大觉对不起亲家乔英。“就算老爹求你吧,你去乔家请个罪,把我的好媳妇给带回来吧。”

  “把她带回来?”

  “是啊,难不成你要她一辈子留在娘家?”

  “这……也未尝不可。”

  “什么!”夏安国怒瞪儿子,嗓音一变,气得浑身发颤。

  夏停云倒反而像酒醒了,神情镇定,炯炯星眸清明澄澈,“如果爹不反对,儿子倒想不如干脆撤了这门亲事算了。”

  “你,你说什么?”

  “我们尚未洞房,那乔翎也不算真正嫁给了我,与其成了亲两人皆是心不甘情不愿,不如现在就撤了这门亲事。”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夏安国花眉紧骤,气得几乎吐不出完整的话语,“亲事岂是你说撤就撤的?当初人家也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进了我们夏家门槛的,全京城人都知道这回事了,你现在撤婚,教我们双方面子往哪儿摆?”

  “如果爹只是顾虑面子的话,这一点儿子已经跟太子殿下商量过了,他答应宣告我与乔翎的婚事只是个幌子,为了秘密行事捉拿叛国贼掩人耳目……”

  “什么掩人耳目?你以为大家会相信?”

  “反正百姓们也只爱听个故事,就随便编个精彩绝伦的吧,谁也不会追究合不合理。”

  “你你你……这样怎对得起你娘子?”

  “乔翎吗?她若是有一点骨气的话肯定也早已恨透了我,未必肯回咱们夏家来。”

  “谁说不肯?你只是替殿下去江南办事嘛,她不会怪你的。”

  “怎么不怪?她合该怪的,不可能到了这地步还能不怨我、恨我。”夏停云忽地激动起来,只觉一股气憋在胸口。

  该死的!除非她是个草木人,又或者一向逆来顺受惯了,否则他故意挑新婚夜不告而别,回来京城后又死不肯上乔府找她,故意当没她这人存在的冷漠态度谁受得了?不怨恨才怪!她就该怨他,就该恨他,就该有一点傲气主动要求解除这桩可笑的婚姻。

  她为什么毫无反应?为什么还不派人前来要求解除婚事?

  莫非她还真等他前去负荆请罪?

  该死!他根本不想负荆请罪,根本不想结这个亲,根本不想娶一个女人回来供在家里!

  他——只会伤透她的心啊,她难道还不明白?

  “爹,你们这又何必?为何硬要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徒增苦痛啊。”

  “你说这什么傻话?什么两个不相爱的人?”夏安国眉一挑,心一凛”顿时狐疑起来,“莫非你这小子在外头另有心上人?”

  “我——”夏停云一窒。

  能说吗?能告诉老父吗?他是有心上人,那人还是他这一路上最亲最疼的好兄弟,是个男人。

  他能告诉老父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有断袖之避吗?他肯定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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