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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果然是来还债的,第一天就像大老爷被服侍,你躺得可舒服了,不晓得你醒来的时候会不会感恩?”她喃喃自语像个疯子。

  这时,一阵轰隆的雷声骤起,床上的男子似乎又陷入无处可逃的梦境中,挥舞着拳头发出嘶吼声,呢喃着旁人听不懂的呓语。

  但是有几句话黑玫儿想听不清楚都不成,因为他等于在她耳边嘶吼,非要把强烈的情绪灌入她体内。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小君,哥哥看不到你长大……我要他死,替你们偿命。”

  这个“他”不用说是指她的父亲,他的仇恨已深到梦里去了。

  “你能不能安静些,想和狂风暴雨比气势吗?”压着他的双肩,她苦笑不已的看他睁开失焦的眼。

  又要开始了。

  “是天使吗?你要带我离开恶臭的地狱。”迷乱的眼中只见纯白翅膀发着光。

  他错把闪光看成金光,以为枯竭的生命中终于有了一道曙光。

  “现在我是天使,等你醒来以后会怨我是巫婆。”因为要摆平他,他身上多了不少指痕淤青。

  一不小心,还剩三分之一的药水被他打掉,水份迅速的被吸人床单,没法抢救的她很想让他死掉算了,偏又狠不下心。

  反反覆覆的折腾大半夜,说实在她的耐心无法维持太久,所以她当初决定当医生而不当护士的主要原因——她擅长聆听和分析再加以开解,绝不是照顾卧床者。

  一下子听他疯言疯语的大吵大闹,一下子又是软弱的强者,哀求天使救救他的家人,一下子陷入恐怖的幻想中,大喊要别人洗去他一身血债,一下子像个无助的大男人祈求心灵平静。

  大部份时间他是怱睡怱醒,过于激烈的动作使得他冒出汗,渐渐湿了床单和被褥。

  由于他几乎是裸睡,黑玫儿倒是省了帮他穿脱的麻烦,以干的大浴巾垫在他身下取代床单,另外翻了一件薄棉被盖在他身上。

  凌晨五点多,天快亮还没亮,外面的风雨依旧猖狂,连夜的雨势未减反增,似有成灾之虞,但她的注意力仍专注在高烧不退的他。

  “玫儿,玫儿,你在哪里?”唐君然半张的眼在梭巡着心中挂念的人。

  黑玫儿握住他在半空乱抓的手。“我在这里,你放心的睡。”

  “答应我,你别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敢说出心底的话。

  “好,不离开。”她眼眶微红,千言万语抵不上一句真心话。

  他似安心的包住她的手枕在额侧,翻个身像在看她。“我爱你,玫儿,我好爱你。”

  泪,像两行珍珠地滑下颊边。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脸说:“我也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敌对的两方总会探过各种管道透知对方的一切,当债与情模糊后,人怎么能不受影响,他们早在多年前就有了交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存在。

  所以说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神交已久,情愫已莫名地种下。

  仇人吗?或是情人?

  §第五章

  雨,依然在下着,风势渐缓。

  又是一天的过去,报时的钟咕咕三响,下午的天空阴沉灰涩,飘散着丝丝寒气。

  一阵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唤醒沉睡的男子,抽痛的头像是当时子弹射过的灼热,他直觉地想唤人倒杯水给他喝,继而想到一个人住而作罢。

  勉强压下可恶的头疼,他吃力地要睁开眼下床找食物吃,生病中需要补充营养的道理他知晓,没体力什么事也办不了,他还有很多事未了不能倒下。

  扶着头,他逞强地撑起上半身,入目的拼布枕头觉得陌生,似乎不曾看过。

  窗边一道白色的影子吸引他的目光,努力集中焦距一瞧,那是曾出现在他梦中的天使形象,他看见了……忧郁和泪水。

  她哭了吗?为什么呢?

  记忆中她是开朗的阳光,时而开怀,时而装蒜地逗他发怒,为何在她脸上看见如此沉痛的忧郁,她为了谁愁眉不展?

  他吗?

  唐君然不敢奢望:心中微泛起苦涩,她大概想起那个无故分手的情人吧!他算是哪根葱值得她一掬清泪,充其量不过是个打算折磨她的恶徒。

  也许是察觉有两道视线投注,黑玫儿转过头一看,若无其事的抹掉泪水,让人以为只是一种错觉,她脸上没有一滴泪。

  “恭喜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你差点成为台湾第一个因感冒不治的成年人。”而且是富有的死人。

  “你哭了。”是她照顾了他一夜?

  是了,她的拼布枕头,她自称没有它睡不着的神奇枕头。

  “先生,你病胡涂了吧!我看起来可下是多愁善感的小女生,是雨水打进了我眼睛。”她没脆弱到拿眼泪当武器。

  “眼眶红肿满是泪痕,你骗得了谁。”并非执意要追根究底,而是心疼。

  她为了谁而垂泪下已不重要,重点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落泪,那会引起他心底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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