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寄秋 > 绿柳 | 上页 下页


  唯独闺房之事她一件也不教,甚至处处立限,不让他擅越雷池,一有轻率举止便立刻喝止,以致他们至今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不过赵玉尘也算敦厚,即使添了智慧也保有良善的一面,她一喊停他便不敢造次,委屈自己像个受凌虐的小媳妇,苦水暗吞。

  “夜夜作恶梦?”她笑道。

  他张口欲辩,但最后仍垂下眼,由眼缝一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圆房?”

  他问得很谨慎,像是不经心一提,她回不回答都无所谓,他只是牙痒吐口气。

  “还不到时候。”她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内心波动。

  “娘子,你用这句话敷衍了我好些年,大表哥的长子都十岁了,儿女成群……”他说得小声,却不乏抱怨。

  “你觉得他的行为值得效法?”她不道人是非,由他自行判断。

  身教重于言教,他必须去看、去学、去观察,判别善恶是非,何者该为、何者不该为,以心中的那把尺衡量,她说得再多,他听不进去也枉然。

  看着窗外的梧桐,绿柳叹了口气,感慨时光飞逝,记得才是初初披上嫁裳的新嫁娘,转眼间黄花又谢了几回,她对人性的了解也更为透彻。

  医人先医心,渡人先渡己,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融入王府生活中,作息正常一如红尘男女,她不知道未来是否舍得下用心打造的家园。

  “我……”赵玉尘憋起一口气又重重一吐。“大表哥只是生性风流了一些,并无罪过,虽不成楷模,但不至于引来众怒。”

  在妻子的坚持下,他不再喊张广远大哥,而是依辈分称呼,区分出亲疏,让外人不再误解明王府内有二位小王爷,刻意巴结张广远。

  这些年下来,果然削减了张广远不少势力,来往世交和仆婢也不会再有偏向一方的现象,对明王之子的尊重日益明显。

  换言之,表少爷在府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了,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处心积虑地想力挽狂澜,欲藉由小王爷的好心肠重整声威,好夺他所有。

  可惜少王妃把守得严密,让他一再受挫,铩羽而归,他自以为御女无数的翩翩风采足以迷倒他想要的女人,却没想到令他输得灰头土脸的竟是他最想得到的一个。

  四年前的绿柳已是姿色过人,经过岁月的淬炼后,她花颜未曾褪色,反而更加娇艳动人,恍若正在盛开的朝阳花,举手投足间散发引人入胜的韵味,似美酒般引人未饮先醺,醉意陶然。

  幸好她不常在外走动,而且有王府为后盾,否则以她天香国色的容貌,恐怕早为夫家招来横祸,即使她已为人妻妾。

  “你若羡慕大可纳妾招宠,以你现在的资质,不愁没好人家的闺秀愿意进门。”她该为他打算打算了。

  绿柳胸口有点酸涩,她心想是母鸟心态吧!当一手拉拔的雏鸟羽翼渐丰,急于往广大的天际飞去,她能做的事是教他飞翔,放手让他找寻属于自己的天空。

  很不舍,却也不能不为,与仙界姊妹相约的期限只剩半年了,她终究要回归本位,无法再陪他走下去。

  一想到此,心窝忽地抽疼,情绪低落地望着枝桠间白色小花,笑意转薄地想着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好了无牵挂的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我才不会像大表哥一样流连花丛,除了你,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要。”赵玉尘突然很生气的大吼,丢下墨笔一把抱住她。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越来越不安,好像即将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而且不管他怎么挽留都留不住。

  他很害怕,却不晓得在怕什么,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靠近中,会将他的心切成两半,血淋淋地撕成碎片。

  想得多,烦恼多,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和以前一般傻,不去想就不会有苦恼,庸人自扰地以为眼前拥有的一切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是空。

  “如果我不在了呢?”绿柳用假设的语气试探。

  “不在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但他肩头的确抖了一下。

  “离开或死亡。”她不能一生一世地陪伴他,最好的办法是为他觅一份良缘。

  唉!心又痛了,真那么放不开他吗?她捂着胸,在心底叹气。

  “若是前者,天涯海角我定寻你至死而止,而后者……”他瞳眸转深,似藏了什么。“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等待侍奉爹娘百年以后,我一定去找你,你等我。”

  “傻子。”她轻啐了一声,鼻头顿感酸意。

  明明是她辛苦教大的孩子,为何她会倍感心酸,舍不得将他拱手让人,想永远霸住他呢?

  是她动了凡心吗?还是日夜相处下的迷障,身为天界仙子理应无怨无念,清心静气地以众生为佛相,潜心修练以度爱别离苦。

  “傻也好,我就是对你痴傻,你别想轻易的甩开我。”他会如此时一般牢牢地捉紧她。

  赵玉尘韬晦的神情中隐含一股霸气,坚持对妻子的痴缠。

  她想笑,眉峰却是一颦,“执念过深只会害苦自己,你要开始学着放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的不安更加明显,拥着她的气力比平常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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