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寄秋 > 绝艳相公 | 上页 下页


  他总不能说偷看她烧符纸而受了报应,由她家的石瓦掉下来吧!

  打量了他一会,她扬起一抹看似平常的笑容,其实她是不会笑的。“你来乞食吧!可惜我家没粮施舍。”

  “我不……”多说无益,他现在的确是“乞丐”,“没粮就给我一碗豆腐脑止饥,我三天没吃饭了。”

  只吃梅酿金鸽、樟菜鹌鹑、桂花卷鹅片、碧螺虾斗、乌龙焖肉、清蒸三鲜鱼这类“小”菜。

  “抱歉,豆腐脑是拿来卖的,今儿个杜老爷会施米布施,你上东街候着吧!”她的语气隐含冷意。

  自出生就少带了情绪的张果儿无法理解何谓人性,不哭不笑的她曾让乡里百姓指称是石女化身,童稚的粉脸上找不到天真和无邪,只有一抹过度早熟的疏离。

  她不知该如何和人交谈,孤立在人群外,以不解的目光看着同年龄的孩子丰富的表情,内心感受不了高兴或伤心,只能学习再表现出她所缺乏的面部表情。

  笑,不是真心的笑,纯粹是为了应付世人的眼光,她的世界是一片净空,不沾半点尘土,旁人的言语伤不了她半分。

  但是为了家人的生计,她不得不告诉自己要微笑待人,即使扬起的嘴角已然僵化。

  因此,她所有的感情都是虚假的,对人亲近、谈笑风生皆是表面上的敷衍,实际上她装得很累,时时刻刻都想卸下伪装回复原来的面无表情。

  所以,她不算冷面,只是天生如此,石头无心。

  要我去乞讨?玉浮尘的脸上浮现错愕。“一碗豆腐脑不值几文钱吧!”

  “二十文。”天色渐渐的泛白,她准备开门做生意。

  “我用一两银子来买。”他往怀里一兜,取出一锭金子。

  张果儿一如往常的浅笑,“你是初来扬州城的过客吧?”

  “来过几回。”他感觉到不对劲,她的眉宇间……没有生气。

  只要是活人都有一股生气凝结在眉间,而她的淡得几不可察,彷佛只是活着而已,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有如死城的魂魄附着其上。

  观阴阳,识阴阳,见过无数的面相,他头一回遇上他看不出命运的怪异现象,好像隔着一堵无形墙,坚硬地无法敲破,窥不透其中玄奥。

  “张家豆腐脑一天只卖一百碗,童叟无欺一碗二十文,一人仅限一碗,不因人情或外力而改变,银子打破不了既定的规矩,请你收回银两。”她不卑不亢的道。

  怪事年年有,有银子还不赚?“我帮你卖豆腐脑,你施舍我一碗豆腐脑尝尝。”

  她望了他一眼,“脏。”

  “没问题,我马上去净净手,绝对洗得和你的豆腐脑一样白。”他不怀疑自个儿一身的脏污绝不赏心悦目。

  乞丐上工了。

  ***

  白手黑脸一身邋遢样,头发凌乱一口好牙,见了人嘻嘻哈哈笑,左手端碗右手收钱,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排着队的众人一反平日的闲话家常。

  该怎么形容一脸笑意的乞丐和素净娇颜的张家闺女呢?老街坊们个个是困扰。

  一朵清莲浮在污泥上,人们只见莲的恬静、清雅,绝不会掀起莲叶挖挖藕茎让烂泥弄脏手,研究莲花为何开得无垢洁白。

  以往一见豆腐脑摊子由张家侧门推出时,一拥而上的人潮是争先恐后,边抢位置边嚷,生怕嗓门不够宏亮会少了他们一份,使尽气力往前头钻,哪管得了排不排队。

  可今儿个全都反常了,交头接耳地放低音量指指点点,慢条斯理地故意拖时间,只为打量嘴像抹了一口蜜的乞丐。

  但是,他们更好奇张家怎么请乞丐来帮忙?请了也就罢了,好歹让乞儿换件干净的衣服洗把脸,看来也叫人吃得安心些。

  白花花的豆腐脑一如往常,香味四溢的佐料令人垂涎欲滴,可是一见那张抹花的黑脸就让人食欲大减,担心碗底有没有虱子、跳蚤来加料,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挑着吃。

  “爹,姊姊打哪找来的乞丐,我们有多馀的银子请人吗?”端着一碗米粥,张树头蹲在门内的矮梁下忧虑,生怕没下一顿好吃。

  居安当思危呀!

  同样一碗粥,只不过食量超大的张老爹是用锅子盛,三条腌黄瓜飘在粥上头。“我哪清楚,你姊姊做事一向不和人商量。”

  而他是有得吃就吃从不管事,女儿能干养活一家三口,做爹的人还是少开口为妙,她才是当家主事之人。

  “他会不会吃垮我们家,你瞧他挺卖力的叫卖。”喝,还是赶紧吃完手中的粥,以免乞丐来伸手。

  三口当两口扒,碗底的粥渍也不放过,怕饿死的张树头舔得干干净净,连碗都不用洗了,光亮可照人,鼻头的米粒手一抹再送入嘴里。

  不是他小气不施舍乞丐,几年前家里还没卖豆腐脑的穷困他记忆犹新,不事生产的老爹一无是处,文不能下笔武不能提重,光靠娘一个人洗衣服、缝衣服养不活一家人,姊姊还得去拔野菜野菇增加桌上菜色。

  是不至于三餐不济,但是想吃口鸡肉和米饭得等到逢年过节,他抽不高的个子就是饿矮的,金大富和他同年却高他一个头,因此他要努力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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