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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虽然她老想着卖了他换钱,可心里越来越不满意这主意,甚至有道声音不断骚扰她的心,要她把他留下来,别让他走。

  看她不信地嗤之以鼻,露出苦笑的元真也不多做解释,改了话题。“乐梅,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怔了怔。她脸色防备地装出凶样。“什么叫寂寞,我听不懂,你也别想改变我的决定,下个月我一定会把你卖掉,同样的诡计你最好别一使再使,人的容忍度有限。”

  “其实你一点也不想我走,对吧?!”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深幽似墨。

  她心口跳了一下,眼神慌乱。“谁……说的!我巴不得你快点卖身报恩,我才好落得清静。”

  “不,你在说谎。”他说得肯定,不让她退回自我保护的壳里。

  “我没有理由说谎,你是我什么人呀!我何必骗你,你没出现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她心慌不已,急着想逃开他的注视。

  “可是你日子了无生趣,人生枯燥而乏味,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她只是活着,日复一日,一成不变。

  他说对了。但是死不承认的陶乐梅仍忍不住发火。“我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犯得着你来过问吗?你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少大放厥词了。”

  他一个外人,凭什么评论她怎么过活,他这样直踩她痛脚。也难怪她要变脸——

  “你哭了。”那日徐寡妇领着他回来时,她热红的眼眶还残留泪珠,叫他莫名其妙生起一股不舍的感觉。

  这也是他未动怒的原因之一,他本来是对她有怨的,不能谅解她轻易将他拱手让人,只为区区几百两纹银,无视两人相处多日的融洽。

  不过看到她消瘦不少的脸庞,以及她乍见他归来的喜悦之情,他纵有再多的怒气也在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对她的怜惜和无可奈何。沐香云不能激起他一丝怜爱,呼兰格格更非他所爱,唯有她能令他心湖生波。无法将她放下。

  他真的栽下去了吧!栽在一心想推开他的小村姑手中。

  “我……哪有……”陶乐梅粉颊微红,想着自己几时落泪被他瞧见了。

  “看着我。乐梅,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纤肩细如蒲柳,如何承受加诸而来的重担?

  她哪敢看他,羞意入眸,口中嘀咕着小女儿恼怒,硬是不顺他意。

  她太害怕失去了,宁可什么也不要,那种痛入心扉的生离死别,她再也不愿去承受,亲人失温的手从指间滑落的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元真,该劈柴了……”

  “院子里的柴火足够你用上一年。”

  “还有挑水……”

  操劳一天的男人。一股幸福平静的感觉如暖流般充盈全身。

  “饭菜煮好了,快下来吃饭,天都黑了。”

  这就是她所盼望的生活 有个人可以相互依靠、相互照顾的人生。

  “好,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一上一下,相视一笑,刚探出脸的月娘散发淡淡流光将两人包围住,这一刻,是多么平凡但又奇特的奇迹。

  “等我赢了竞赛,你要给我什么奖赏?”

  “赢了就赢了,想讨什么赏?大不了我炖锅猪脚给你打打牙祭。”

  “猪脚?!”他表情嫌恶。“我宁可要你!”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当我的女人。

  §第四章

  是夜。一如往常,每到三更时分,在元真床边照出一道纤柔人影,她脚步极轻的靠近,俯视沉睡的他。

  依照惯例。伊人总是巡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雪腕轻柔地将被拉高,确定他未有受风寒之虞,再悄然回到以一道简陋竹篱屏风后的床榻,放心入眠。

  可今日那双温柔的葱白小手似乎停留得久了些,欲似轻抚落在枕畔间的黑发,却又不敢真正碰触到,似有若无的流连不去,蓦地,昏暗床畔前,一声幽然叹息浅浅吐出,带着令人心酸的怅然。

  影子悄悄,静得几乎察觉不到一丝气息,恍若来去无踪的月下仙子,只留下一股桃花香。须臾,房门被拉开,本应熟睡中的男人倏地睁开幽深眸子,鼻间仍旧萦绕着淡雅清香。

  伴随着屋前的药草味,清清淡淡地骚动他敏锐知觉,没法忽过的那个人,“他叫元真,他又回来了。”

  旧垃不远处有棵白杨树。树下有道男子身影晃动,他不动声色的走近,聆听断断续续的轻柔低语。

  “看到他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心里激动不已,鼻头一酸真想抱着他痛哭一场,我真的好想好想有人做伴,一生不离不弃的陪在身边。但是我没勇气永远留下他,他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他自己的家园,我能留他一时,不能留他一世。我不要再为留不住的人伤心,你们的离开就让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裂开似的,我没办法再承受一次。”

  原来她卖掉他不是不在意他,而是太过在乎了,怕自己承受不住分离的痛苦,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要,远离任何会造成她心痛的人事物……

  冷颜转柔的元真露出罕见的疼惜神色,他唇角微勾,笑若桃花,目光柔和地凝视墓碑前的翩翩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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