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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云儿——”

  “我不要你了!”容云猛然推开他,哭着奔出房间,懦弱得不敢再听他绝情的决定。

  明知他去意坚定,她为何还要问?为何要一再让自己难堪?

  长孙晋杵在原地,看她跑开的身影又再折返,看她狼狈地扯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朝他扔来。

  “还给你!我跟你再无瓜葛!”她嘶哑吼叫,迅速跨出了门槛,热泪刹那如泉汹涌。

  是横蛮也好,任性也罢,她宁可先割舍他,也不要活在被他丢下的阴霾里——

  长孙晋没有追出去,就这么让她离开眼前。

  假如这样能让她好过,他并不介意……她对自己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过了半晌,他弯腰拾起被她丢弃的簪子。

  这支木簪,是他亲娘的宝物,也是他的瑰宝。

  木簪轻如鸿毛,放在他掌中却沉若千斤。牢牢握着他赠予她的信物,他的心被狠狠地、狠狠地拧痛了……

  §终曲 缘聚

  辽阔天地,踏破铁蹄,也只为夺如斯锦绣江山。

  凭着燕王多年的征伐,大明不断扩大了疆域,同时也壮大了他的野心,遥望这片象征至极皇权的万里河山,他难抵权欲的诱惑,终于在各藩王陆续被削的刺激下发难。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摇着“清君侧,靖内难”的旗帜,以千军万马之势从燕京挥军南下,进逼京师应天府。

  烽火相连的三年间,燕王践踏过的土地与尸骸不可胜计,但那些付出和牺牲,全都一一刻划在长孙晋的心上。

  这是他第一回从军,也是最后一回了。

  硝烟弹雨里的妇孺悲泣,诸将奋战中的刀光血影,这些预想得到却从未触及过的情状,深深撼动着置身帘后献谋划策的他。

  建文四年六月,燕王获得宫中太监的里应外合,抓紧京师虚空的绝佳时机,誓师渡江,朱允炆急派人议和,燕王不予理会,一心直取应天府,最后得谷王开金川门迎降,燕王进城,文武百官跪迎道旁,成就他君临天下的新时代。

  此时,宫中起火,朱允炆不知去向。虽已坐上渴望了大半辈子的龙椅,但朱允炆的失踪,将成他余生挥之不去的最大忧患。

  历经三年的夺嫡之争,朱棣恍若第二个被黄袍加身的赵匡胤,在群臣的拥戴下登上帝位,也展开了他对旧臣的报复与残杀。

  那些忠于朱允炆的“奸臣”无一不被族诛,誓不对他跪拜臣服的忠烈之士,更是被他施以酷刑,投油烹炸——

  朱棣,已非昔日长孙晋认识的燕王了。

  虎父无犬子——云儿说的不无道理,权欲令人心腐朽,行径越显疯狂的朱棣,铁铮铮地在他眼前上演着她早早预见的残暴不仁。

  大局已定,长孙晋温言辞别,忙于除去从前心腹大患的朱棣颔首同意,深知他只欲归往过去最平凡的道路。

  “长孙晋,朕仍想继续得你佳酿。”

  新帝不变的贪杯教他嘴角逸出笑意,他欣然允诺。“小民每逢新酿,必定呈献皇上。”

  长孙晋能为他做的,真的只有这些了。

  “走吧。”他扬掌,不复以往的恭送。

  “皇上保重。”长孙晋拱手道,扬长而去。圆了承诺,他再无眷念。

  在此过后,他将彻底离开燕京,坐镇镇江,再也不沾任何官非。

  “燕贼篡位!燕贼篡位!燕贼篡位——”

  步出宫门,发了狠的呼啸划过他耳际,他别开眼,举步转往东行,不忍目睹那名被卫士强行押送鬼门关仍扬声恶骂的老翁。

  是非功过,就等史官笔批定夺,再也与他无关。

  ***

  又到了这个斜风细雨的季节了。

  一抹瘦小的身影步至窗前,遥望窗外那阵绵密秋雨,满目竹林像披上了白纱似的,竹影细雨,朦朦胧胧得彷佛再也分不开来。

  她这么一看,足足看上了半个时辰,思绪飘得老远,不知身处何方,连喜姨的叫唤都听不见。

  “云儿、云儿。”喜姨没办法,只好用力扯着她的衣袖。

  “呀?”容云惊动回眸,呆呆地看着喜姨。

  瞧她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喜姨心口一阵抽痛。“他回来了。”将容云抱拥入怀,她哑声说道。

  看不见喜姨的泪,容云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她的话。“谁啊?”她问,还是一脸呆呆的。

  “长孙晋。”举手拭去泪痕,喜姨稍微拉开她的身子,却见她双目仍是呆滞。“他回来了,你的夫君回来了。”以为容云听不清楚,她重复说道。

  三年多了,自长孙晋离开后,加上受到打击,容云便成了这副模样,终日痴痴傻傻,她几乎要时刻守着才能放心。

  喜姨的话,似乎并未勾起她多大的注意,她的目光又飘出了窗外,眼神依旧空洞无神,没有焦点。

  “他人正在‘麟盛行’,和喜姨一道儿去吗?”瞧她又出神了,喜姨拉了拉她的手,想唤回她的注意。

  容云失神的视线忽而变得迷蒙。依稀记得在另一道窗前,是哪个夜晚,她趴在窗下自言自语,然后,有人出现在她眼前,那个人就伫立在寒风里,那个人……

  “唔……”她蹙了蹙眉心,不适忽然迎头袭来。“我头好疼……”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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