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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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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咱们家闺女出阁,老天爷绝对赏脸!”临出嫁的前一晚,楚母拿着象牙柄梳心疼地为女儿梳着如瀑般的黑发。 为女儿梳发的同时,楚母嘴中叨叨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娘——”楚寒洢眨着水灵大眼,出声打断娘亲口中的絮语。 “嗯?”楚母温柔地应声,眸底映入闺女铜镜中的娇颜与左颊上的疤,心里掠过一抹淡愁。 转眼间已过了十多年,女儿在六岁那年不小心跌下山所留下的伤疤,至今还留在脸上。 疤不长,但浅粉色的伤痕烙在女儿瑕白若雪的脸上,却怵目惊心得让她这做娘的每看一回心就多疼一回。 “就只能三梳吗?我瞧您都梳了好些下了。” 楚母愣了愣,早已习惯女儿的鬼灵精怪。“都要当人妻子,怎么说话还是没个分寸?” “是奇怪嘛!”她不以为意地努起水嫩的唇,顺着娘亲的话兀自念着。“四梳疤颜尽褪,五梳青春永驻,六梳……” 楚母听到女儿口中叨念的词句,猛地顿下手中的动作问道:“洢儿,你还介意脸上的疤,是吗?” 即使湛家依约要将女儿娶过门,但楚母心里还是不踏实。 自从女儿受伤后,湛、楚两家为了女儿脸上的疤痕不遗余力,唯独湛刚——自那一次意外后,楚母便再也没瞧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辈们猜想,许是因为湛刚伤了未婚妻心有所愧,所以避而不见。 但一年、两年过去,直至提亲今日,楚母免不了猜想,是不是湛刚嫌弃女儿,因此选择以沉默做无言的抗议…… 楚寒洢知晓娘亲心里的担忧,不由得转了转黠黑的水眸,皱了皱眉问:“娘,洢儿这样很丑吗?” 虽然上街总不免遭人指指点点,但她心中对这疤痕有种异样的情感——因为那是湛刚留给她的印记,一个成为湛刚新娘的印记。 她坚信湛刚不会因为她脸上的疤痕而嫌弃她。 “傻女儿,当然不丑。”楚母抚着女儿柔顺的黑发,温柔开口。“放心,娶妻但求贤良淑德,湛刚不会嫌弃你的。” 楚寒洢扬手抚了抚脸上的疤,不断审视地叨喃着。“我和刚哥哥好久没见面了,也许明儿个得再多擦些粉才是。” 楚母闻言猛地一惊。“傻孩子,擦太多,你那漂亮的小脸蛋,不就成了猴屁股了?” 楚寒洢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只是不想让刚哥哥被我吓到嘛!” 她落下话,低垂螓首,唇边噙着期待的笑。 在印象里,她的刚哥哥总随身带着画笔与颜彩,画尽全天下最美丽的事物。 她总觉得他的画笔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巧妙地将世间最美的景象全画在纸上。 所以当她知道他的刚哥哥在十八岁那年,成为首席御用宫廷画师时,她并不讶异。 只是她对他的思念,却因为离开长安城十年,而愈积愈深。 未受伤前,湛刚待她如珍宝,虽然他们已经很多年未见,但在长安城那些年,长辈们总笑呵呵地同她叙说他后续的事。无形中,她心底已刻划满满的他。 也或许是因为脸上的疤不时提醒着她,这疤是湛刚造成的,所以她才没办法忘记他。 楚寒洢双手下意识地落在胸前的坠饰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楚母看着女儿,心里有无止尽的心酸。 即使女儿脸上的疤痕是湛刚间接造成,但爱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湛刚会接受一个疤面娘子吗? 楚母不敢多想,只有不断祈求上天,期盼女儿的夫婿,能无视她脸上的缺陷,感受她的纯真与美好! 有别于昨日的阴雨,一大早露脸的阳光在四面围着红缎绣花的帏帘、及四角挂着牛角透明挂灯的大红花轿上,铺洒一层暖暖金光。 在过礼的队伍来到楚家时,楚寒洢的兄长楚育豪依照习俗背着妹妹上轿。 一放下轿帘,吹鼓手们一阵吹呼,长长一列迎亲队伍,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地往湛家而去。 灿灿金光洒入轿内,稍稍缓和了楚寒洢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原本被紧握在掌心的红色襦裙因为她的紧张,偎着掌心的热。 许是怕她闷着,贴身丫头芽儿贴着轿帘,轻声地道:“小姐,过些时候咱们就要进城了。” 楚寒洢悄悄撩开窗帘一小角,透着窗格,偷偷觑着轿外的情形。“太好了,再晚些,我可就要闷晕了。” 楚寒洢的目光一定,立刻发现大街被看热闹的百姓给挤得水泄不通。 她沿着视线往前,夫婿骑在马上的英姿落入眼底,多年不见,他的身形似乎变得更加高大挺拔。 瞅着那背影,她刻意妆点的水颜不由自主浮上赧人的霞彩,一颗心儿则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突然间,轿子晃了一下,一路上充斥在耳边的乐音瞬间静止。 “怎么了?”楚寒洢愣了愣,眉间透着不解。 丫鬟芽儿探了探头,半晌才道:“小姐先候着,芽儿上前头瞧瞧状况。” 芽儿的身影才向前,楚寒洢已掀高红帕巾,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好奇地朝四周打量着。 霍地耳畔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耳语。 “瞧!湛画师真的要娶楚家那个花脸姑娘当娘子呢!” “唉呀!这湛老爷可真重信诺,要是我早就把婚事给退了……” “就是,谁不知道湛画师眼高过天,委屈自己娶了这疤面娘子,铁定别有居心呐!” 旁人的对话内容一字一句清楚的落入耳底,楚寒洢努起唇,直想掀下整个红帕巾,要这些嚼舌根的好事者瞧瞧,究竟她是哪里丑了? 她只不过是脸上多了一条疤痕罢了,有必要把她形容成见不得人的癞虾蟆吗? 心底的闷气未出,芽儿已气喘吁吁地回到轿前。“小姐、小姐,前头教看热闹的人给堵住了,媒婆让咱们先候着。” 楚寒洢闻言垮下巧肩,纤指往上移,已打算将覆在头上的红帕巾取下。“还得候着呀!我闷得慌,真想到外头透透气。” 芽儿见状,连忙拉下她的手。“不成、不成,这红帕巾是要给姑爷掀的,新娘子不许自己掀红帕巾!” “反正又没人瞧见,我还想拿下凤冠呢!这么重顶得人昏沉沉的。”她皱了皱眉,表情十分嗔怨。 这一路坐在花轿内,被抬花轿的轿夫晃呀晃的,整个人飘飘然地快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有些懊悔,昨儿个应该问娘有没有可以抛去繁文缛节的成亲方式。 拿下凤冠?芽儿闻言,险些没晕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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