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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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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心神,无名垂着头,没有直视隐在纱幔之后的圣颜。只听着那懒洋洋的声音问:“无名道长也能现在就为朕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吗?” 沉吟片刻,想起方才在殿外碰到的那几个道士,无名平声道:“贫道不敢欺瞒皇上。贫道至今所炼丹药无非是可强身健体、清脑提神、延年益寿之物,若说长生不老,那绝非一朝一夕就可做到的。” “哦!”声音里带了些笑意,“说话倒也算老实,不像刚才那几个吹得天花乱坠,惹人生厌。” 无名低垂着头,未曾开口。听得有人低语数句,皇上便笑道:“你的心肠也很好,知道怜贫惜弱,不像别人只顾着自己——这样很好!很好……”沉默了片刻,皇上恍似如梦初醒般道:“若朕欲求长生,你有何仙方?” 终于说到正题了,富贵荣辱皆在于他的回答了。无名微微一笑,缓缓道:“从古至今,欲求成仙不死者不计其数,历代道家各样养生之术也是层出不穷,但归根就底,也不过是‘服药、行气、导引、房中’四种罢了。内中紧要者又属服食丹药,古人有云:‘药有上下,仙有数品,不知房中之事及行气导引并神药者,亦不能仙也。除此四种之外,尚要看皇上的仙缘如何。” “仙缘?!”一声低喟,皇上悠悠叹道:“长生不死,凭虚御风,琼液金丹,随欲所之……做皇帝倒真不如做个道士早修仙缘早逍遥得好。” 随着叹息,是一声嘤咛娇嗔:“皇上若真成了道士,臣妾又如何是好?” “噫!朕若是做了道士,爱妃自然是做道姑陪朕男女双修喽!待朕成仙之日,爱妃不也成了仙妃吗?” “臣妾才不管皇上要做什么呢!总之臣妾这辈子就是缠着皇上了。” 娇声细语,调笑嬉闹,似乎是没人记得外头还站着个道士了。无名垂着头,沉寂如立空山。等了好一会儿,纱幔撩起,皇帝笑嘻嘻地道:“你抬起头来。” “是!”无名应了一声,慢慢抬头起。四目相对,两人心头俱是一震,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泛上心头。 “朕在哪儿见过你!”年轻的皇帝脱口而出。 见过?怎么可能见过呢?但就算是从未见过,也会那样熟悉啊!无名默默地看着皱着眉头的皇帝,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贫道祖籍江南,幼年便赴‘天池’学道,从未踏足京师,皇上该是没有见过贫道才是。” “是吗?那就是你我君臣二人有缘了,才会一见如故……”想了想,皇帝又笑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国使臣又或是后宫嫔妃,竟无一人令朕生出这种似曾相识之感,看来朕是没有选错人。李仁!” “奴才在!”中年太监应声而出,目光扫过无名,脸上现出古怪之色。 “传朕旨意,着大学士李保拟旨诏告天下,封无名道长为‘元一真人’,赐‘仙师’之名,班序二品,授金、银、玉印各一方,掌管道教事务……道长,朕再赐你城西道观一座,为朕修炼金丹,你看如何?”不知为什么,皇帝似乎对面前的道士特别有好感。 “谢主隆恩!”跪伏在地山呼万岁.无名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谢恩出来,跟出来的竟是那太监李仁,“恭喜道长贺喜道长,从今个儿起道长——不,该叫仙师才对!仙师可是道教第一人啦!” “不敢当!”无名拱拱手,含笑以对。 李仁四处看看没人,便附在无名耳边低语:“福王爷早已关照过小的,以后仙师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多谢公公好意。”含笑相谢,自然少不了最最关键的谢礼。真是可笑!一个本该清心无为的道士却要处处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真是俗不可耐。命运终究还是把他重推回这出戏里,只是角色却已变易了几回,变得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天启五年二月,皇帝(后世称之为景文帝)龙昊祥宣各地名道入京,内中有道“无名”,为帝心折,赐“仙师”之名,封为“元一真人”,总领道教事务,日后世人皆称之为“无名仙师”。 坊间流传无名仙师擅息气辟谷之术,能累日不食;擅长治病,能使鬼魅现形,或杀之或遣之;又能坐薪柴烈火之上而衣冠不灼;还能分形变化,善使符书;更能广通神灵,施法求雨,又精点石成金之术,可炼长生不老之仙丹,是一位神通广大的散仙。 闻者有推荐膜拜、深信不疑的,有半信半疑、诚惶诚恐的,也有嗤之以鼻、毫不在乎的。 “什么散仙?他要是真是神仙,还用得着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在红尘中打滚,还不住在神山仙岛好好享乐了?济世普渡?我呸!一个道士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啊?什么求雨?那雨是自己下的,哪儿是那道士求的呢?他要真有那本事,叫老天现在立马下场雪来瞧瞧!” “老哥,你这不是抬杠吗?这现在可是春天了,哪来的雪啊!” 耳中听着楼下的杂乱人声,龙昊祯漫不经心地问:“皇兄封的这个道士究竟是什么人?” “回王爷,据元一真人上报,其乃是江南人士,原名陆谦,师从天池,自幼学道……依学生看,此人并不是一般的无德术士,而且举荐他的人正是九皇叔福王爷。而且听说福王爷还为此人打点宫中上下,以求众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九皇叔为一个道士如此大费周折,可见此人必有过人之处。”龙昊祯垂下眼帘,淡淡笑着,午后的阳光投入茶楼,在他温文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金光,越发显得宁静。 这一幕倒让张生记起一事,“对了,何公公也曾到吏部去查过元一真人的事儿。” “何连长?”龙昊祯抬起头,“他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是母后叫他去问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张生小心翼翼地回着话,突然听到街上喧哗之声—— “你这无赖,分明是你先欺负人还敢说人家偷你的钱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啊?!”是一个女子。 眼见龙昊祯挑起眉,张生忙几步走到窗前。却见大街上围了一圈人,隐约见着里头围着的一边是一位华服公子和几个家丁,另一边是一个怀抱琵琶、掩面低泣的素衣少女,而旁边高声怒喝的竟是——皱起眉,张生回头道:“回王爷,是冯将军的二公子和前些日子的那位道姑。” “道姑?”怔了会儿,龙昊祯终于想了起来。那个静得像一摊水,荡不起一丝波澜的女子,那个不懂音律却听懂他箫声的道姑。虽然一向讨厌嘈杂,他还是信步踱到窗前。 “大家来评评理,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呢?分明是这个无赖仗势欺人,见色起意,却还要说是这位姐姐偷他的钱袋。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璞玉大声嚷嚷,心里气得要命。这是什么世道?她这个打抱不平的在这慷慨陈词,而那个苦主却还在那边哭个不停,连半句话都不说。瞧瞧这满大街的人瞅她像瞅怪物似的!难道做错事的人是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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