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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玉冷哼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泛上红晕的脸。琼玉一把掀开车帘,“又怎么啦?”

  外头车夫应了一声:“有人跌在车前,这就撵了去。”

  “哼!你们也动作快点,要是误了面圣的时辰,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琼玉冷哼着,把一肚子的酸气都撒在车夫身上。

  无名扬了扬眉,忽然出声道:“慢着!”

  见无名跳下身,妙清怔了怔,忙跟下了车,还未站稳就听见无名温然道:“既然跌伤了,就要看大夫。不如你先送这位大叔去看大夫,再来接咱们好了。”

  “……”妙清心里打了下鼓,没想到师父会这么做,可瞧着无名去搀那跌在地上的老汉的认真模样,又不像是在说反话。

  “那怎么行?!”和琼玉一起反对出声的还有那个驿馆的车夫,“我说无名道长,小的可是送您去面圣,这事可不是小事,耽误不得的。”

  “可不是!师父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耽误时间呢?”琼玉皱着眉,捏着鼻子。这摔伤的老头儿一身补丁,脏兮兮的说不定是哪来的叫花子呢!别说扶他会脏了手,就是近近身也染了一身的秽气。她掩着鼻看着近身相扶的妙清,在心里冷笑:这世道,装好人又有什么用呢?只怕没得了好报反要惹一身麻烦。瞧瞧,那老头这回还不是赖上啦!

  这头琼玉皱眉,那边无名已平声道:“无妨,贫道可先行一步,绝不会误了时辰。”

  车夫皱皱眉还要说什么,妙清已上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多行善事,必会有好报的。”

  “这……”掂着手中的碎银,车夫动了心,“好吧!那就麻烦几位师父先行一步,小的把人送到医馆就赶上来。”

  眼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围观的人也都散了,琼玉忍不住冷笑,“师姐你还真是本事!连俗人的这一套把戏也演得这么精!”

  妙清一笑,忽然道:“难道师妹以为披了一身道袍,就真的是跳出俗世之外了吗?”说到底,不过是披了道袍的俗人罢了。就连师父——还不也是个俗人!可能道家与佛家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此吧?道家追求的是现世的福报、肉身的喜乐,而不是来世的虚无飘渺。所以,历朝历代任国师得恩宠的多是道士而不是和尚——只因为,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过是个贪图今生喜乐的俗人罢了!

  这就是皇宫——那连绵的宫墙,宏伟的建筑,飞翘的屋檐,奇异的珍石,常青的松柏,隐约的香气……当风吹过时,檐上的铜铃便发出沉闷的铃声,像是历经苍桑的老人在叹息。

  无名垂着头,恭谨地随在带路的小太监身后。看似平静,心里却像是开了锅的沸水般翻腾。这就是皇宫!圣朝权利、政治的中心!他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主子,老奴不能再侍候你了……今后,你要自己多保重。”

  “要做道士吗?做道士好啊!总比呆在那个吃人的地方强得多!做道士好呵!好……”

  “那是主子你该得的!苍天不公——怎么竟能那么狠心呢!”

  那些阴暗黑夜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呓语时至今日仍像是锯子慢慢地锯着他的心。老天其实还是很公平的吧?总算还是给了他复仇的机会!无人知晓呵!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复仇之神却已如蝙蝠般张开双翼乘风潜入……

  唇边勾起阴沉的笑,无名的脸愈显诡魅邪气的俊美。偶然地抬头,让从旁经过的人蓦地打了个冷战。

  “站住!”面白无须、手执拂尘的老太监慢慢踱过来,声音古怪地微颤着,“我说小德子,这位道长是皇上今个儿要见的?”

  “回何公公,这是福王爷举荐的无名道长。”小德子一脸的巴结,“我说无名道长,你还不快给何公公见个礼!你要功成名就可都靠何公公在太后、皇上面前说的一句话啦!”

  何公公?!是他?无名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恭敬地施了一礼,“无名见过何公公。”

  “道、道长不必客气。”仔细瞧过,才知刚才真的不是他眼花,“好像……”含糊地说了两个字,何连长觉出失仪,忙道:“既是面圣,可不能耽搁了。你们先去吧!”忍不住再瞧一眼,何连长阴沉着脸思忖:“难道真的是没死?要是真的没死可也有这么大了——难道他真的骗我?”

  “公公,刚才那位何公公是?”拐了弯,回头已瞧不见人影,无名故作好奇地问着。

  “何公公?何连长何公公道长你也不知吗?”小德子哼了一声,又自嘲似的道:“也是!你们这宫外头的老百姓哪儿有心思打听咱们这些身有残缺的阉人呢?!”

  “公公这是说哪里话?”微笑着,手中已送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块,“以后还要劳公公多照应。”

  漫不经心地哼着,小德子接过只瞧了一眼,立刻双眼一亮,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这怎么好意思呢?无功不受禄,小人哪里担当得起呢?”打着哈哈,手里头的银票却已掖进袖子,“早就听说福王爷是众蕃王中第一个财主,今儿瞧见道长这气派,想来这话是差不到哪儿去了。”

  无名淡淡笑着:“一点心意,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是咱家这做奴才的高攀了。”小德子哈哈笑着,脸上的神情越发多了几分亲近。

  无名一笑,任他在衣襟上拍了拍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眼里却隐了三分不屑,“那位何公公在皇上面前很得宠吗?”

  “那倒也算不上,只是何公公早年就侍候太后她老人家,算是老人啦!在太后面前也算是个有脸面的奴才,皇上生性孝顺,对太后跟前的人也好三分。我说无名道长,宫里头的事儿您也不用惦心,既然是福王爷举荐您的,这宫里头的自然早就打点好了。您只要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得了宠,那就什么都有了!”

  “多谢公公提醒。”无名笑着,一路听着小德子把皇上平日的性情、喜恶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

  性情温吞,喜财好色,附庸风雅,迷恋仙道,一心求取长生之法,和他从前得到的情报出入不大。无名已在心中勾勒出那登基不过五年,年少风流、体虚身弱的皇帝的模样。待真正见了,才知还是漏了一些。人人都说皇室中最富的是福王,最霸道的是滇王,最聪明的是英王,可偏偏当了皇上坐了江山的却是最最无能的一个。但真正见了才知皇上并不是外间流传的昏庸无能,不过是未把才能用在治国之上罢了。想想真不止他一人小看了皇上,就是那位心怀不轨的皇叔福王何尝不是轻视了对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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