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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事情还没完,殷采衣疾步回前厅,一掌碎了一张八仙桌,居然又调了四名暗卫专门去守着地牢,还分了日夜三班制。

  沈忍寒哭笑不得,“坊主,有这个必要吗?风姑娘半点武功也不会,现在看守花圃的人手这么紧张,就别再浪费人力了吧?”

  就算因为什么都问不出来,又不能刑问而着急恼怒,把人看死了也没什么用处吧?

  “我当然知道,我防的是度砂。”

  沈忍寒恍然,“不错,他——”

  “我怎么样?”

  人未到,怒喝先至,度砂铁青着一张脸踏进门,“殷采衣,我枉认你为友!”

  他一直在不远处等着消息,万料不到等到这种消息!

  殷采衣坐着看他,“你冷静点,证据你不是没看到,相从与你分别七年,她如今什么心性,早不是你以为的了。”

  度砂冷笑,“她当然变了,变得我根本不敢认,你以为这是因为谁?殷采衣,我只知道你没了心,没想到连眼睛也瞎了!”沈忍寒断喝:“度砂,你在跟谁说话!”

  “总之不是你!”

  “你——”沈忍寒终于忍不下去,变了脸色,“度砂,你护短也要有个来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半点证据拿不出,你怎么说服人?别忘了你的身份!”

  度砂冷笑,“沈副坊主,被冤枉被关在地牢里的不是你妹妹,你当然有闲心在这里顾忌身份。”

  “够了。”殷采衣挥手,“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真相要是能自动从你们舌根下冒出来,那倒不妨继续。”

  一语既出,两人各自别头。

  “度砂,你在斋里这些年,该当明白,就算我放得过她,拂心斋也不会就此罢手。相从嫌疑重大是事实,你再信誓也不过空口无凭,没有实证,再多都是白说。”

  殷采衣刻意放缓了语速,原是要缓和气氛,不料度砂一听更加跳起来,瞪着他,“谁要你放不放的?这事情本来就不可能是她做的——对牛弹琴,你根本就一点不肯信她!”

  沈忍寒头痛得退后两步,这嗓门实在震耳。

  殷采衣撑着额头,目光斜睨向他,忽然冷冷一笑,“好得很,对牛弹琴——我们的意见终于一致了。度砂,你实在笨得让我想哭。”

  “是,你聪明,再聪明也不过是个睁眼瞎子!”

  沈忍寒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公然忤逆犯上了。他不知度砂心中郁结已久,愧疚怜惜不忿种种情绪,堆积到如今爆发,这句骂还是轻的了。

  “不错,我是瞎子又如何?”殷采衣嘿然冷笑,“总比你自作聪明的好!度砂度砂,我叫了这些年的名字天知道是你从哪里捡来的两个字?这世上有不同姓的亲兄妹吗?我不说不问,不代表我没注意!迟钝成这样子的人,也有资格指责别人是瞎子吗?你什么都不说,要我知道什么?”

  “……”度砂被堵得翻白眼,越气越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当初为了寻找妹妹,也算是离家出走,自然不敢用“林行寒”的本名——不过,就算他原来理亏,现在这混蛋这么差劲,干吗要和他解释!

  恨恨跺脚,“我不听你狡辩,你不肯相信,我自带了她远走,以后和你这混账再不相干!”

  说着便举步,殷采衣也不起身,击了一下掌,厅外无声无息出现四道人影。

  “即日起将度副坊主看管起来,无我手令,不准他出院门一步。”

  “你——”度砂不可置信地瞪向主座上神色寒凛的殷采衣。

  沈忍寒呆看事态发展,说不出话来。

  “好得很,好得很。”度砂束手,知道不敌,也不挣扎,目光寒极,“数年知交同僚,今日一并断了吧。”

  细微的碎裂声。

  殷采衣慢慢放下搁在左边扶手上的手掌,木屑随他的动作纷纷扬扬洒落。他面无表情,“你放心,相从若是清白的,我绝不会冤屈她。”

  “说这种话——”度砂目光更寒,“本身就是不信任了!你以为我们要的是什么?申冤什么的——谁稀罕啊?被全天下的人当作凶手都没什么要紧!”他冷笑,“算了,我不想再说了。”

  昂然而去。

  沈忍寒愣了愣,欲言又止:“坊主——”

  “不用说了。”疲倦似的半垂下眸,“忍寒,劳你去接下度砂的账目汇算,事态再糟,坊里的一应事务必须正常运转。”

  “是。”沈忍寒躬身。

  独坐了半晌,殷采衣终于起身,漫无目的地走出厅门,一直低着头,脑中在一点点往回追朔。

  海棠林,贡品被劫,回坊,红绿院,誓门,遇匪,初识相从——

  什么事都是有源头的。

  煎根和麻药,不过异曲同工。

  两句话劈开一切表象纷扰,还原出真实面目。

  他惊跳了一下,豁然抬首,一头撞在一棵树上。

  摸摸作痛的额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走来了那片光秃秃的海棠林。

  顺势反身倚在树身上,阳光碎洒下来,相映墨玉眸中异彩闪动。

  原来啊——他只是一直想不到那源头,所以总是着手不得。

  ——也许是三桩。

  不止贡品被劫和海棠林被毁,原来一切开始得远比他以为的早。

  他轻轻地笑起来,异彩化作了利刃。

  翌日中午的时候,殷采衣去了地牢。

  “这是什么?”他皱着眉看守卫手上的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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