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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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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让她瞬间哭声稍歇,睁开水漾般的大眼,狐疑的瞅着他。 “真的?” 他一定会后悔的,那瞬间他不是没想过,可一张嘴,却还是无法控制的冒出了保证。 “嗯,真的。” 确定他是说真的,她原本还哭得像肉包子一样皱皱的小脸,霎时破涕为笑。 那笑靥,好可爱、好可爱,像春天里阳光下迎风摇曳的小花一般—— 但,那才是恶梦的开始。 自此而后,她背诵算经的声音,就理所当然的不断回荡在他耳中,整整个把月,未曾停过。 “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从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她早也背,晚也背。 吃饭也念着,洗澡也不忘,就连睡着了,都要梦呓个几句。 “凡乘之浩:重置其位,上下相观,头位有十……六噗唧、五噗唧……” 三更半夜,他半梦半醒,只听她嘟嘟囔囔还背错,忍不住开口纠正:“是六不积,五不只。” 话出口,他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还在惊慌自己竟被制约,就听见她咕哝道歉。 “对不起啦,是六不积,五不积。不对,是五六只。咦?奇怪,是五只还是六只?” 瞧着她在梦中喃喃自语,困惑的攒着小小的眉头的模样,实在教人心疼又好笑,他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知道她没继续下去就无法睡好,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开口提醒:“六不积,五不只。上下相乘,至尽则已。” 听到了答案,她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翻个身窝到他怀中,又继续嘟嘟囔囔。 男孩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知道在她背完之前,他是不用想睡了。 明明和她说过了,这得活念不是死背,可她性子硬,偏是要先背起来再说。 天知道,这还只是卷上而已,还有卷中和卷下呢。 他的苦日子,恐怕才刚刚要开始而已…… 水波荡漾…… 氤氲的水气中,一位穿着仆佣衣裳的姑娘推开了门,端着一盘澡豆,朝那裸身在浴池中沐浴的男人走来。 她在他脑袋后方蹲跪下来,轻轻的把漆盘搁在地上。 男人没有动,看起来几乎像是睡着了,束起的长发依然是束起的,像是脏掉的麻绳一般,搁在脑后地上,灰灰脏脏的。 倒是他还记得要先洗澡再下水,清水在他矫健黝黑的皮肤上荡漾,那模样颇为诱人,可这儿灯火昏黄,再更下去就看不清楚了,实在有点可惜。 这一趟,他出门忙了个把月,若换做城里其他那些二世祖,定是先把事交代给下人,就先回家梳洗休息,至少先吃饱喝足了,其他事改明儿再说。 可他不是,他就是非得要做到日落西山、三更半夜了,才愿意回来。 明明这凤凰楼又不是没人了,也不差他一个。 瞧给累的,睡着了吧?发都还没洗呢。 姑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暗暗在心里哼了一声,但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束起的长发—— 蓦地,原本搁在水中的大手,霍然抬起,闪电船抓住了她的手。 她轻抽口气,抬眼瞧去,却见他脸上的布巾还遮着他的视线,但他湿热的大手确实准确无误的逮住了她。 “你在这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回荡一室,带着微微的恼,质问她。 “替你送澡豆啊。”她眼也不眨,笑盈盈的说:“你出门那么久,发一定久没洗了,又脏又臭的,不多拿几个澡豆来怎能洗得干净?” “这是下人的事。” “晚了,我让大伙都去睡了,谁要你这么迟才回来。” 他紧抿着唇,握着她手腕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然后松了开来,作势要起身,她瞧见忙迅速伸手压住他厚实的肩脖,开口用最直接有效的话,阻止他。 “你别起来,一起来就什么都让我看光了,我还没出嫁呢。” 这一句制止了他的动作,但让他的下颚绷得更紧了,“你还想嫁,就不该在这。” 瞧他不开心的,可他的不开心,恰恰好就是她的开心呢,这几年更是如此。 她嘴角噙着笑,收回在他肩上的手,道:“静哥,我们是兄妹,妹子帮辛苦工作回家的兄长洗洗头,不也挺应该的?躺着吧,我替你把发洗一洗。” 没来由的,她那声刺耳的称呼竟较以往更加扰人。 “我可以自己洗。”他着恼的说:“你是大小姐,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她听了,也不恼,只顾着解开他的辫子,笑眯眯的道:“你不把我当妹子你就起来吧。” 他全身肌肉微微绷紧,室内只有淙淙的水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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