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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蛤蜊有潜在性的男性恐惧症,虽然她那时候因阑尾炎痛得快昏了,但若是让你抱她上计程车,我不敢保证她肚子里几十公尺长的肠子,不会瞬间绞成几十公分长。”知己知彼才能成为最佳敌手,多年来,葛莉了解江涓涓就像江涓涓了解葛莉一般多。

  他微微改变坐姿,倾身靠近她。他的西装布料轻擦着胶质座椅,让她闻到淡青草系的古龙水气味。她知道他除了十分英俊之外,更有股女性很难抵抗的男子魅力。他黝黑的躯体强而有力,彷佛里头藏着一头豹或老虎——她的心头一阵怦然。

  “你们曾经是朋友?”林隽问。他没有追问葛莉为什么患有男性恐惧症,毕竟那是属于葛莉私人问题范围,他不该由非当事人口中得知其中原因,更何况他对葛莉的问题并无多大兴趣。

  “从来就不是。”江涓涓有点不自在地低声抱怨,“为什么我总会坐到椅脚坏掉的椅子?”她不动声色的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与他间隔一个座位。

  因为他属于危险分子之流?林隽对于江涓涓的举动心神领会,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他开口问:“通知过葛莉的家人了?”

  “没,她的家人不住在这个县市。”江涓涓望着灯号回答,“况且依她的个性,她不会希望让家人知道。如果她无大碍,等她醒了我再问她要不要通知她家人;如果万一……那……到时再打算吧!”她不愿继续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割阑尾只是小手术,你别那么紧张。”林隽试着让她松弛紧绷的神经。他能感觉到围绕在她四周的空气因紧张而凝滞。

  “蛤蜊很厉害的,她的毛病绝对要拖到不能再拖才肯医,就不知道她已经痛多久?搞不好她那一小截烂肠子已经在肚子里爆炸了呢!”提起往事,江涓涓叹了口气,“以前我们还是同学时,我啊,只要稍微打个喷涕就要向学校请假赖床三天;她呢,就算发烧到四十度以上,还是会先把所有的功课做好,甚至到学校参加完升旗典礼、交齐作业、问明白课程进度、认为不会妨碍课业,才肯请假去看医生。离谱的是,她看完医生打完针吃了药,立刻就会回学校上课。”

  “呵,真是严谨的生活态度。”她确定她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林隽实在怀疑,他偏头笑看了江涓涓一眼,“相较之下,你就……”言下之意就是指江涓涓是个生活散漫的代表人物。

  “所以啦,每次考试、测验、竞赛、作业展……我的成绩只要险胜她一点点,就是她更加恨我一点点的时候罗!反正她拿第二、我就拿第一,她得佳作、我就得优选,而且我又会在她面前哈哈大笑,故意说我功课都随便做做、画作都随便乱涂,教她不恨我也难——”江涓涓自知理亏,说话的音量愈来愈微弱,“真奇怪,我也不爱欺负别人,就爱欺负她……”

  说来冤家真的路窄,专科时期是同班同学就算了,连插大都选择进同一所学校,怎能不说是孽缘?

  “你很可恶,”林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从来都不悔改吗?”这女孩,对待葛莉还真是恶质,他无法不同情葛莉。

  “我有想过喔,其实——”江涓涓回过头看着林隽,企图得到他的开释,“我是不是很喜欢蛤蜊呢?就像鲁莽的小男生喜欢欺负自己最喜欢的小女生一样?”

  林隽怔然片刻,然后轻声的问:“你……你对自己的性向喜好有疑惑?”他希望她的回答不是肯定的。

  “应该也不是吧……”江涓涓难为情地解释,“有一回学校话剧公演,角色是以抽签选定的。好死不死她演睡美人,我演王子——就是演那个趁人家睡觉霸王硬上‘亲’的家伙,我一直瞪着她,一直瞪、一直瞪,脑筋里一想到自己得亲她,我就恶心得哗啦哗啦往她脸上吐了一大摊……”她傻兮兮地笑了,“事实证明,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然后她也发誓要恨我一辈子。”

  林隽发现,如果他头脑还算清楚的话,就要自此刻起离这个女孩远一点,最好今生永远再无交集。但他又发现,他的双腿全无站起离开的意图。

  江涓涓再度将视线移往门上的灯号,她告解似的说:“蛤蜊侧脸的某个角度和我姊姊很像……”她很害怕她现在所坐的位置——医院,简直就是梦魇的化名。

  “葛莉很无辜。”林隽摇头轻笑,“你要吸引她对你的注意力,方式太孩子气了。”不过,若江涓涓那种不在乎、不羁、任性、孩子气的特质隐没了,她可能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很无稽的,他有股想继续深入发掘她其他特点的冲动。

  江涓涓望着仍是红色的灯号,肩膀不自主地缩了缩,她嗫嚅的说:“我以后会对她好一点的。”闭起眼,她像是默默地在祝祷着。

  “灯熄了。”林隽出声。

  “呃?”江涓涓茫然地转头看着林隽,不甚了解他刚刚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自椅子上站起身,使得她必须仰头看着他。他走近她,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离座位。“手术已经结束。”

  他们一同走向原本紧闭的门前。

  林隽的房间很大,一端有张书桌,另一端有张沙发和几张扶手椅围在矮桌旁。到处都有茂盛的常青盆栽像瀑布一般自盆缘倾泄而下,让照在低处桌子上的灯光变得有些黯淡。

  沿着一扇面朝阳台的落地窗,有淡粉色、灰色、蓝色交织成箭尾形花样的帘幕,长度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地上铺着浅色的大片地砖,挂画的横杆上悬着几幅明亮欢快的抽象画,抵墙的书架里满是士兵一样笔直站好的书册。

  他在房间附设的盥洗室梳洗之后,以水杯装些清水,给各个盆栽喂足水分,再摘去枯黄的叶片,当他将枯叶丢进垃圾桶后,决定到楼下为自己倒杯睡前饮料。

  整个屋子静谧无声,很显然的,另一位住客不是已在住房内进入熟睡状态,便是外出未归。

  他打开酒柜,三层夹板上没有一点空间,全塞满了杰克丹尼、起瓦士威士忌等烈酒。有一样东西引起他的注意力——在法国白兰地前有一瓶海地兰姆酒,酒龄有十五年,和纯苏格兰威士忌一样昂贵。

  他取杯倒出一些浅尝的同时,将几支酒瓶略为移开察看瓶底有无压着纸钞,结果连个铜币也没发现。

  “呵,看来这些酒还没被动过。”林隽笑着将酒瓶摆回原处,关上柜门。

  他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着,由客厅走向厨房。将酒杯置于桃木餐桌上,他拎起面包篮里的面包袋,再转身去打开冰箱门,察看里面的食品有无短缺,并试图收集预期中的零钱,可惜他今晚一无所获。

  今天星期几?是陈婶来整理屋子的日子吗?他猜想,或许是固定每隔几日来整理屋子的陈婶将零钱收到抽屉里了。他拉开一个放置零用金的抽屉,检视里头的零钱和钞票数量。唔……看不出来是多了还是少了。

  莫名地,他突然在微亮的灯光中看到一双晶灿的眼睛,他虽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却又那么近在眼前般的清晰——那个古里古怪的女孩还在医院守着葛莉吧!

  既然葛莉手术顺利,且已由恢复室转到一般病房,他便劝她先回家去睡一觉,明早再去探望葛莉,但她笑笑地拒绝了,态度有点执拗。他说他可以留下来陪她,但她也不肯,硬是将他赶出医院,说他在,葛莉便不能安心休息。他暗笑,她在,岂不更让葛莉忙着和她吵翻天?

  他又想,她的脸真小,却又表情丰富。太丰富了——常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她的话不少,但又给他一种具有距离的感觉。要靠近她,似乎得跨过好长一段距离,可是他也有种预感,一旦成功接近,她的热力可能会烫得灼人……

  其实,她寻求对象的条件不算怪,只是不适合他,也成功地遏阻了他的轻举妄动。

  他叹了口气,感到一股落寞遗憾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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