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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华自芳抬头望天,“有一天我要是能养出七世香,一定来找你,把它送给你。”

  “真的吗?”

  她的笑声有些气虚,但仍听得出声音里的雀跃。

  七世香不只迷惑了华家人,也迷住了这个小女孩。

  只要想到有个倔强的小女孩在等花,或许能在他失望的时候,给他一些鼓舞吧。

  “一定送来给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小女孩举起手,指向眼前两家隔街对着门,但都门庭若市的酒肆其中一家。

  “我家就在那里。”

  华自芳顺着她手指望向牌匾,只一眼便惊得不小,猛地回头。

  “你是沽饮阁的什么人?”

  小女孩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但因他的好心帮忙而产生一股信任,她甜甜笑着。

  不是艳美的容颜,却像极了看似普通,却能散发醉人香气的七世香,令人心醉。

  “姚尔尔,我叫尔……”

  她话还没完,双睫一敛便昏了过去。

  ***

  他在一个莫名的时刻遇见自己活着的目的。

  从那个回忆回到当下,华自芳知道自己正在无意识浅笑着。

  和现在被形容成温柔稳重的他不同,那时候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的他乱了手脚,急忙背着小女孩冲进沽饮阁。

  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他也有些记不清是怎么将姚尔尔还给沽饮阁的人,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伯父的宅子,向娘亲恳求即刻动身回扬州。

  退婚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

  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他并没有恋上那个小女孩,只不过他非常好奇,她执着的对象若是他,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他会开心,会狂喜吗?

  离开长安城的路上,他又经过两人相遇的大街,心里记挂的是他的承诺──

  要为她养出七世香来。

  等回到华家已是冬天,他从姊姊们的口中,得知七世香再度含苞未放就凋零了。

  但是,他首次没有失志。

  他只是在七世香的花圃边,盖了间小屋搬过去,并且费心打探云游四海、名满江南的第一名医阮江的下落。

  行医和害人只有一线之隔,所以阮江从不收徒,但他苦苦哀求他破例,就算将来不悬壶行医,不承衣钵的半徒也可以。

  他不想再次面对她的不适而手足无措。

  每当秋天花苞再度落地,他才惊觉在全心养花和学医的情况下一年又过去了,但比起失望,他更好奇那个小姑娘不知现在如何,然后重拾花锄,翻开医书,继续研究炼香的方法。

  一年又一年,比起走一趟长安,轻易就可以见到她,他日渐在乎起自己有没有资格去见她。

  在没养出七世香之前,他无颜面对她的勇敢。

  养花自成一门学问,其实说穿了就是呵护,无微不至的呵护。

  皇天不负苦心人,六年后七世香终于盛绽芳华,散发惊人的浓郁香气,而他是被那股香气熏醒的。

  在晨曦之中,他大喜到只能怔怔地看着复瓣复蕊复叶,连香味也繁复的娇贵花儿,心头闪过一张女孩儿的笑脸。

  那面容还是那么的清晰,一如昨日才分别,纵使他明白几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但他无法不渴望看见她惊呼着好香好香的天真笑容。

  那笑容令他臣服,在香花的包围之下,想起了和她的神旨娃娃亲,于是华自芳开始不眠不休地蒸炼花露。

  有一天,当他一个不经心被蒸气狠狠烫了下,冲到河边浸冷水,从水面上看见自己焦急的面容,突然他懂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远比自己能想得清楚的还想要她。

  想要一切,完全占有。

  毫不心疼地浪费了不知多少的七世香后,他终于得到了一瓶露,以花露维生,得到这瓶露,他才能证明自己是谁。

  身为花露华家的当家,用来引以为傲的自尊,除了七世香的花露,不可以是别的花。

  急急禀告娘亲要往长安去提亲下聘,但在出发前,他收到了姚衣衣带着姚尔尔,在姚彩衫和乐逍遥的陪伴下,过完年就出发寻访当年那桩娃娃亲的未婚夫们的消息。

  展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字里行间明白说着他只要等待,就能等到姚尔尔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他心悸到不能呼吸,胸口又麻又痛。

  华自芳了澈大悟,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种东西叫作命运的话,那姚尔尔就是他的命运。

  ***

  不比在大海行船,在江河撑船容不下一丝风,风平波静便轻快如燕,掠过水面,转瞬没了踪影。

  还未过午,姚衣衣一行人在一处渡口停留,但五艘画舟却全未栓住。

  不系住却停泊,惹人生疑,不过江边多头对峙的戏码正上演,这些小细节好似也没人在意。

  岸上,乐逍遥饮着葫芦里的蜜酒,不远处杵着个撇开脸,看不清表情的楚小南,没了那孩子气男子陪伴的季清澄,仍旧是一副冷淡模样。

  原本温柔自持的华自芳,此刻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近乎想直接动手,将眼前的画舟给拖上岸,拉进自家的别业里。

  面对站立在船头倨傲的娇艳美人,向来自制的华自芳失了冷静。

  “你再说一次。”他喝问一脸装腔作势的姚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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